“我?你还有兴趣知道我的事儿啊。”祁北遥收起手机,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睛都瞪圆了。
简意摸出最后一支烟点上,拍了拍栏杆,越到动容的时刻反而越哭不出来,挑眉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当然不是。”祁北遥也点了支烟,摸了摸自个儿的胸口,“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吧。”
之前她暗戳戳地问过一次,被他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了。
“因为我那个臭不要脸的爹,他跟我妈离婚十几年了,抚养权当时也判给了我妈,我跟我妈过了十多年,现在他一出现,扬言我一成年就要带我回祁家。”
他厌恶地蹙起眉头:“我妈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想让我掺和他们上一辈的事情,何况我也不喜欢祁家那边的人,就被送到这边避难来了。”
“所以你总归还是要回去的?”简意趴在老旧的栏杆上,向下俯瞰着同样破旧的巷子。
“嗯。”祁北遥猛抽了一口烟。
简意本想问他什么时候走,但想想两人好不容易熟络起来,干嘛提这样的话题,于是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爸?”
每次提起这个生身父亲,祁北遥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特么的就是个臭渣男!”
“扑哧!”听着他气急败坏的骂人话,简意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转眼怕他生气,连连摆手,“你继续说。”
“他是真的渣,”怕她不相信,祁北遥一股脑地说,“本来祁家和安家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祁商城当年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毛头小子,为了骗钱上位,他甜言蜜语地蛊惑我妈,刚满二十岁就把人拐跑了。”
简意好奇地插嘴一问:“那你是怎么来的?”
他幽幽地看着她:“就他俩私奔以后怀上的,那时候都五个月了,两家人合伙抓到他们,我妈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气得把婚离了,把我生下来,连看都不许祁商城来看一眼。”
轮到她听的时候,她的关注点总是有点奇怪,“可是你还是姓祁不是么,说明你妈妈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爸的吧。”
“也许吧,可能因为那渣男帅点有钱点,反正我妈到现在也没再嫁。”祁北遥顿了顿,接着说,“他自己也没再婚,但情人一抓一大把。我原来回祁家的时候见过的,什么莺莺燕燕都有,过得还挺滋润。”
“你还回去过?”
“祁商城借爷爷奶奶的名义让我回去过,结果是打着幌子鞭策我,怕我沾上不好的习性,有辱继承人的身份。
“我不服他管,顶了好几次嘴,他忍不下去了,打了我一顿,关小黑屋里,三天不闻不问,还有脸质问我妈怎么管教我的,我妈气得不行,把我带回来后,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回祁家了。
“到现在我还在冲他唱反调,不让戴耳钉我偏要戴,不让打眉钉我偏打,不让我玩赛车我偏要玩,他能怎么着。”
话虽说得中二一点,但他是真的这么做了。
耳钉和眉钉倒看得见,简意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玩赛车的事,多问了一句:“你玩赛车?多久了?”
祁北遥叼着烟,想了想,道:“两三年了,平常也不是很有时间,懂点皮毛而已。”
“这样啊,也挺长时间了,比起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来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刺头。”
或许是沉默久了,或许是郁闷太久没得到发泄,简意脱口而出一些平常根本不会说的话。
祁北遥瞅着她,吐出一个烟圈,眼神稍稍沉了几分:“刺头?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她被勾起好奇心。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点儿。
简意从栏杆上爬起来,向他挪近。
祁北遥却扬了扬唇,吸了口烟,下一秒就把烟雾全喷她脸上了。
“艹!你耍我啊!”她被呛到了,咳出了眼泪,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
体育生的肌肉练得硬邦邦的,这一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像猫咪挠一样,还有一丢丢打情骂俏的意味。
祁北遥笑得更欢了,拿着烟的手都在抖。
简意揩掉眼泪,气鼓鼓地瞪他。
“不逗你了,讲真的,其实我刚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挺冷的。”他仍在笑,鲜少笑得开怀,“可后来接触下来,就发现那都是装的,只是装的风轻云淡,心里什么都懂。”
不等她回答,祁北遥忽然抬手将她的嘴角往上扬,墨眸中此时此刻满是她。
“你应该多笑笑的,笑起来的时候比平常可爱多了。”他点到为止,把手收回来。
“但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简意,你和那些女孩比,不造作不矫情,倔强又独立,冷静又沉着,还有可贵的沉默,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你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闻言,简意怔怔地望着他,却一头撞进他眼中的深海里,差点迷失自我。
她莞尔一笑,又移开目光,心里有一扇门已经裂开了缝,不知怎么回应他。
她有些时候很笨,就比如现在,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祁北遥看出她的无所适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这样看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视角。
反常的,今天简意一直没拒绝跟他的肢体接触。
“我们去吃宵夜吧,在这儿站了一晚上,聊得我都饿了。”
她转过头:“想吃什么?”
“想吃烧烤,闻见隔壁街传来的味儿了,馋死了。”
“好啊,那走吧。”
两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烧烤,开开心心地分开回家,回想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但无可厚非,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
隔天回学校,楚怡果然没来上课。
被打得那么惨,就算简意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未必敢来。
祁北遥倒低估了南方的天气,早上出门时风和日丽,到中午就天布乌云下起了雨,说变就变。
室外的训练临时取消,祁北遥没带伞,淋着雨跑回教室,从后门溜回座位。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老师看见了,可也没说什么,通知说完了,顿了顿,接着上课。
雨下得挺大,饶是他跑得快,头发和衣服也全湿了,幸好书包里备着篮球服,他拿出来擦头发。
刘海擦了个半干,眼前忽然出现两张纸巾。
抬眼一看,简意眼睛盯着黑板,默不作声地递给他的。
“谢了啊。”嘴角几不可闻地弯了弯。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声问:“老班刚说了些啥?”
“能说什么,这个月的月考呗,定在下周三。”因为怕被发现,简意的声音也很轻。
这样听她说话,祁北遥发觉她的口音里也还是带着点儿南方姑娘的软糯,只是平常不明显而已。
“哦。”他道,“怎么个考法?要分考场么?”
“嗯,到时候会把考场和座位号贴出来的。”
“好,知道了。”
下了课,祁北遥提着书包到洗手间换衣服,回来时,在教室后门再次见到了上次帮姚放传信的男生。
不过这次送的不是糖了,而是一把伞和一盒感冒药。
哟,这么贴心?
简意还是收了,向那个男生道谢,手里攥着一张字条。
祁北遥嘴角微抽了抽,又来传信递情的把戏,那位大哥是不会发手机短信还是怎么说。
他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坐回位子上,跟二流子一样翘着腿。
简意见他回来了,随手拆了药盒,取了包药放到他面前:“你刚淋了雨,小心感冒。”
祁北遥现在不止嘴角抽了,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跳了。
这算几个意思,居然拿着别人送的东西来哄自己?她不会当他没看见吧?
“不要,我身体好着呢。”他把药推回去。
“等病了怎么办?你还想自己跑去买药啊,反正都是别人送的,不要白不要。”简意把药推回去。
“不要。”他把药塞进她课桌里。
简意见状,便作罢了。
上课铃打响,又坐了一节课,但外边的雨没停,变得有些冷了。
临近放学,祁北遥看到她收拾东西,抬手敲了敲桌子:“中午一起吃食堂吗?”
他懒得在下雨天出校门觅食。
“额,不了吧,有约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个姚放,祁北遥撇了撇嘴,烦闷地转着手里的笔。
突然想起,他以前从来不吃食堂的,连饭卡丢在哪儿了都不知道。
不得已,他又问:“饭卡能不能借我一下?我的丢了。”
简意翻了下包,掏出饭卡给他。
“下次还你。”下课铃一响,祁北遥就直奔食堂。
点了两个菜刷了卡,看到余额剩下五十多块钱。
祁北遥觉得自己成天在她家蹭吃蹭喝的,总得有个表示,于是给她的卡里充了五百块钱。
翌日,简意刷完卡,看着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五百块,登时石化在原地。
除了祁北遥,她想不出会这样做的第二个人了,端着餐盘找到他,她坐在了他的斜对面。
“你是不是充错卡了?”
“没有啊,就是给你充的。”祁北遥垂下眼帘挑着肉里的青椒。
“你莫名其妙给我充钱干什么?”简意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揪着这个事不放。
祁北遥抬起头,见她连坐在自己对面都不敢,无奈道:“给你的菜钱,我不可能一直白吃你做的菜吧。”
简意一愣,努努嘴,戳着盘子里的大白米饭,翁声翁气道:“哪儿用得着啊,几个菜能费多少钱。”
“买一顿是不要多少钱,那日积月累呢?”祁北遥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给你了就收着,不许退回来。”
简意拿他没办法,不作声了。
两人安静了没两分钟,姚薇莹来了,而且一来就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她今天依然收拾得很漂亮,还喷了玫瑰味的香水。
但祁北遥见着她,跟吃到不喜欢的青椒一样没反应。
“今天还在下雨呢,校队的训练应该取消了吧。”姚薇莹说。
“嗯,那又怎样。”
姚薇莹也是开门见山,递上了一张电影票,微微一笑:“不如放学后和我一起看电影吧,新上映的,口碑不错。”
祁北遥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眼睛却盯着旁边埋头吃饭的简意,语气冷淡:“没空,晚上有约。”
“那改天?”
祁北遥很烦她的穷追不舍,语气更不好了:“老子不喜欢看电影,不喜欢和女孩单独出门,不喜欢别人死缠烂打。”
话音刚落,姚薇莹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尴尬地缩回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
祁北遥放下筷子,没心情吃了,看着她没心没肺只顾吃饭的样儿,啧了一声,敲了敲桌子。
“要么我坐过去,要么你坐过来。”
简意啪地把筷子一放,迅速站起来:“我吃完了,走吧。”
姚薇莹身为校花,坐他这么一根校草对面是有底气的,换了简意,自认为平平无奇,哪儿来的底气。
祁北遥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