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好奇和八卦的眼神盯着他们。
简意慌乱地看了他一眼,立马蹲下去捡书。
祁北遥也跟着蹲下来,没有忙着捡起那些无用的书,反倒在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妈替我换班了,这次真得去(1)班了。”
“……我知道了。”她闻言略愣了愣,轻轻将手上的书递给他,即使知道全班人都在看他们,她也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北遥望向她的眸光深沉,眉宇间藏着一股迫不得已的妥协与无奈,对她千叮叮万嘱咐:“如果我走了,他们有人敢欺负你,来告诉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总把烦心事闷在心里,你可以发短信告诉我。”
“嗯。”
“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少抽烟,少喝酒。”
他罕见地对着她一板一眼地说话。
“还有,只是表面上装作疏远而已,不要以为我会放弃你,简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最后吐出这句话,别有深意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拉
起来,然后抱着纸箱走出了(13)班。
简意仍站在原地,被他握过的手紧紧攥看他残余的温度。
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她这才慢吞吞地坐到座位上,可身边少了一个人,那种感觉终究是不同的,那股熟悉的孤独感再次袭上心头。
她知道班里的人以为他们是分手了,都等看看她笑话,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地把眼泪憋回去。
总归要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意死死盯着桌子上的书,在心里安慰自己,但胃里的酸楚翻江倒海不容忽视,她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现在,六中所有的人都知道,祁北遥和简意在一起的事实,但现在看来,简意已经单方面被甩了,毕竟对着祁大校草那张脸和显赫的背景,谁能忍心说出分手二字呢。
简意才是那只过街老鼠,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
学校里看她不顺眼的人,早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她彻底忍不下去了。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何况她本来就是强硬的角色。
简意一脚踹翻了书桌,引起班上一阵惊呼。
高有熹发出一阵尖叫,她的同党也都被震惊到了。
“艹!叫你妈!”简意嫌她聒噪,按住她的脑袋就来了两拳。
还不等高有熹反应,简意已经骑到了她身上,朝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地掌掴。
“贱人!给脸不要脸!”
全班人都看呆了,直到值日老师听到动静赶来,才有人出手制止这场闹剧。
两人被撵到了教务处。
教导主任闻迅赶来,看看高有熹浑身脏乱,鼻青脸肿的样子,又看看简意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指着她就破口大写:
“成什么样子!你看看自己像个人吗?成绩短,道德败坏,素质低下,说出去是六中的学生我都觉得丢人!现在还敢打校童的女儿了,这校董你得罪得起么,医药费你赔得起么!”
简意冷漠地望着他,完全无动于衷。
倒是高有熹,一见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哭哭啼啼地恶人先告状,誓要讨回一个公道。
教导主任好言好语地安抚住她,转眼对简意警告道:“赶紧把你家长叫来!”
“没家长。”简意白了他一眼。
教导主任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没家长你从哪儿蹦出来的?说这话几个意思,是爹娘死了还是你无父无母?总之你必须找个监护人过来,不然就给你记大过,态度再恶劣就直接开除!”
简意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无所谓地说:“开了我算了,谁他妈要给这破学校交学费还要受一肚气,当老娘好惹的?”
教导主任眉毛都快气歪了,面露凶狠,正要发火,却被另一道冷厉的声音打断。
“你再骂她一句试试!”
话看未落,简意神情明显愣了一愣,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来了。
教导主任循声望去,祁北遥已经一只脚跨进了教务处。
“这不关你的事,还不赶快回去上课!”教导主任看在他的背景上,对他做出三分让步。
“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了,怎么不关我的事?”祁北遥眼角下拉,浑身透着一般戾气,语气冷硬,眼神如淬坚冰。
他快步走到简意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学校里关于他们的事传得佛沸扬扬,教导主任不想知道都难,但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他们不过玩玩而已,没什么可忌惮的。
“她打了人,本来就是她的错!”
“我倒头一次见打架不问原因,就来骂人的。”祁北遥冷笑,“这难通是六中优良的处理学生矛盾的传统?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他转头看向高有熹,语气咄咄逼人:“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现在做个屁的缩头乌龟,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的,老子早他妈揍你了。一个破校董有什么好冲的?我的人也敢动!”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知道这位公子哥不好惹,高有熹顿时又被吓哭了。
教导主任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为了保全自己,只能让简意摊这个烂摊子:“不管怎么说,在学校打架都是违反校规的,双方都把监护人叫来,协商一下赔偿的事。”
简意闻言,觉得叫家长这关肯定是过不了了,咬唇望着前方少年宽厚的肩膀,心中升腾起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也不想让他再为难,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不过祁北遥完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倒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无形中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继续说:“老子就是简意的监护人,要钱冲我来,不过也休想狮子大开口,不然就警察局见吧。”
他随手扔了一张安娴秘书的名片,牵着她离开。
简意被他方才的话惊讶到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任由他牵看自己走出校门。
这一刻,无论周围多少异样的目光,她都不在乎了,只有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她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太阳。
—
祁北遥带她去了附近的药店。
把她一个人留在门口树荫下的长椅上,自己则进去买东西。
通过药店的玻璃窗,简意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经过一番撕打,她的右脸被高有熹的指甲划伤了,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头发被扯得一团槽,肚子被踢了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垂下头,绞着手指,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祁北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提了一袋酒精、棉片之类的东丙,走到她面前,把东西递给她抱着,又走到她身后。
他解开她的头绳,熟练地把头发绑起来,扎了个丸子头——她以前总说他压到她头发,他干脆就学会了帮她扎丸子头。
就算天天搂着睡觉也不会再压她头发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力通,扯得她头皮痛,现在真的熟练了好多,动作异常温柔。
简意起初被疼出了眼泪,现在倒真的想痛哭一场了。
因为他的温柔都是暂时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祁北遥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微微仰着头看她,见她眼眶红红,心像被扯了一下,怔了怔,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简意望着他俊朗的面庞,十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向他道歉:“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错根本不在你。”
她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祁北遥取出洒精和棉签,轻轻地给她的伤口消毒,神色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独一无二的至宝。
但伤在她身,疼在他心。
祁北遥清楚这些事为何而起,好像自他来到南城后,她在学校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令他内心激起深深的负罪感。
“受欺负了怎么不告诉我?”他还是忍不住问,停下手上的动作,睁色深沉地凝望她。
他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时,总是情深似海的模样,让她溃不成军。
于是她更不敢直视他,稍稍移开目光,才敢说薄情的话:“既然要分开了,留下再多的羁绊都是伤害。”
他在时,尚有人为她撑腰;一旦他走了,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
简意脾气确实硬,但她没背景,没势力,届时谁都能踩上两脚。
烂在泥潭里的花无人疼惜。
闻言,祁北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无形中被命运扼住了喉咙,顿时说不出话。
午后的阳光明媚,透过梧桐树的枝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彩,世界仍是明亮的,只是人的心一半被光照亮,一半漫泡在晦涩中。
祁北遥最终只是沉默着把她的伤口处理完,收好东西,他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依旧那样望着她,问了一个他想了很久的问题:“如果我走了,你会怀念我多久?”
简意呼吸一滞,心脏感到一阵抽痛,不知如何回答。
永远?太过遥远而不可及了。
半辈子?好像根本不够。
“我会怀念你的,一直。”他郑重地说,眼神里有不灭的坚定,“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我都会记得一个叫简意的女人改变了我。”
简意动容地看向他,想握他的手,却在橱窗里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事物,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她打消了握他手的想法,站起来,急道:“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祁北遥察出她的异常,跟着站起来,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简意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顿了顿,选择将事实告诉他:“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祁北遥猛然怔住。
“你可能没发现,那辆车在你回陌巷的时候就一直停在附近,现在也一直跟着我们。我不知道那辆车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很贵。”
她的声音很轻,唯恐附近也有人在监视他们。
祁北遥几乎认定是祁商城的人,慢慢握紧了拳头。
“祁北遥,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可我也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歧视,没有无端的指责和监视,但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不可能。”
她凄然地笑了笑,脸上露出再也掩饰不住的疲惫:“要断就断个干净吧,再这样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她低下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从小到大,她都这样被对待,真的快崩溃了。
又想到之前在出租屋,被他的母亲警告,那时躲在卧室里偷听的她,才真正理解了阶级差距。
他们的相恋不过是他在南城犯的一个错误,即使他自己处理得不好,会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回到北城,他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
而她,根本没有退路。
祁北遥的心像被谁用细线割一样难受,他用力闭了闭眼,忍住心痛对她说:“好,那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又一次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他也知道她怕什么。
怕来自他父母的警告,怕老师和同学异样的眼神,怕自己连累他,怕有人将她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
她经不起这样糟蹋。
就算再有力气爬起来,次数多了也就怕了。
祁北遥转过身,朝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