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祁北遥已经走了。
简意一整晚都被他搂在怀里,睡得格外踏实,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直到医生来查房才迷迷糊糊地睁眼。
果然下雨天就适合睡觉。简意双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医生好心告诉她,她的医药费已经结过了,可以安心住到伤口拆线的时候。
这当然是他做的,简意的嘴角不禁勾出一个微笑。
住院无聊的日子就有了盼头。
第二次祁北遥是在黄昏之时来的医院,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外搭一件白衬衫,戴着黑色的口罩。
简意意外地发现,他竟然把眉钉和耳钉都摘了。
“怎么把你最耀眼的标志给摘了?”她看着他坐到床边。
闻言,祁北遥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落落的耳垂,把口罩摘下来,道:“怕被抓个正着就拿了,老子这次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出来的。”
简意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耳朵,细细地看他,没了耳钉和眉钉的掩护,他头一次显出温顺的模样。
祁北遥像献宝一样从兜里掏出那枚黑曜石耳钉,笑道:“就算不戴在耳朵上了,也随身带着。”
“挺好。”她弯了眉眼。
落日的余晖从窗台上慢慢退下,漫进病房里的还剩像油膜一样的暗光,病房里的一切都像掉了漆。
雨下了一上午,到了现在太阳才肯露面。
祁北遥看了眼楼下花园,花重低头,绿叶浴新,仿佛能闻到雨后泥土的清香。
“我带你下楼走走吧,这么闷着也不好。”他说。
简意晃了晃挂在床边的脚,卖惨道:“脚疼。”
祁北遥立马蹲下身去,背对着她:“上来,背你下去。”
简意就喜欢他这副爽快的样子,欢快地趴到他宽厚的背上,庆幸自己不重。
刚从病房里出来,遇上了来换针的护士,见到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善意地笑了笑:“小妹妹,你男朋友可真疼你。”
简意飞红了脸,羞涩道:“谢谢。”一边搂紧了他的脖子。
还是祁北遥厚脸皮地接了一句:“不疼她怎么办,不高兴又得跑了,还好这次伤了脚,要不然把南城翻过来都找不见人。”
护士又说:“那你得把她看紧了啊。”
“可不是。”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侧颜贴着她的额头,又悄悄地说,“最好焊死在床上,一辈子都跑不了。”
简意悻悻地瞪他,晃腿抗议,却被他掐了掐小屁股表示抗议无效。
两人走楼梯下到花园里,空气果然很清新。
简意不停地晃腿要求下地,他只好轻轻地把她放下来。
“好走吗?”祁北遥拧眉。
她点点头,沿着青石板路,艰难地挪动脚步。
祁北遥跟在她身后,双手抱臂垂眼看她逞强,移动得堪称龟速。
果不其然,到了拐弯处,她的逞强不再有效,下雨本就路滑,她脚步一拖眼看向前滑去。
他长手迅速一捞,把她抱回怀里。
“看吧,逞什么强呢你,非得腿断了才知道消停是不是?”
简意后背抵着他的胸膛,脸上一热,还嘴硬道:“就扭了一下而已,天天床上躺着,下个楼还要被你背,那我岂不是成残废了。”
“哟,还嫌弃我背你了,简意,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现在胆儿肥了是不是?”祁北遥的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
简意就算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寒意,鸵鸟一样缩了缩脖子,回头抱住他胳膊。
“哪儿嫌弃了?一点儿都不嫌弃,祁大少爷背得最舒服了。”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诚恳地说。
祁北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捏她的脸颊以示惩罚。
不过她的脸没什么肉,捏也捏不疼。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哄笑。
他们齐齐抬头望去。
原来是一群混在六中的小混混,看样子像从医院花园后门进来的,其中几个人挂了彩,但此刻都一脸讥笑地看着他们。
有几个人还跟简意结过梁子。
察觉到他们的不怀好意,简意站直了身子,皱起了眉。
带头的人扯出一个笑脸,看好戏一般地拍了拍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祁大校草和前女友卿卿我我,看来是旧情复燃了嘛。”
祁北遥在六中的风头太盛,早已成了很多男生的眼中钉。
之前他们的分手风波还传得津津有味。
祁北遥厌恶地拉下脸,第一反应照样是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像极地的深冰:“老子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那人不恼反笑,似乎出了校门就没什么可忌惮的,放肆地说:“别这么说呀,大家同学一场不都是好心问问嘛,只是大家都实在好奇。
“你这女朋友究竟是哪点迷住你了?是够听话呢?还是睡起来得劲会伺候你?要不给兄弟们也介绍这样一个不要钱的小娘们?”
其余人都哈哈地大笑起来,唯有祁北遥的脸色越发难看,双手握成了拳。
“嗬,祁少爷要发火了是不是?来来来,往这儿砸,反正都在医院了。”那人完全不怕事,“让你先动手,到时候报警也好捞赔偿费不是。”
这样的人简直垃圾到了极点。
祁北遥真想打得他满地找牙,简意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他,垂下眼帘,沉声道:“别动手,对于他们这些人不值得。”
他本没打算听她的话,但简意已经用指甲死死抠住了他的掌心,泛起一阵刺痛。
祁北遥最终摁住了打人的冲动,只用眼神凌迟他们。
那群人见他没什么动作,也不想自讨没趣,施施然走了。
那天整晚祁北遥都板着一张脸,气压低沉。
同样的话说过不止一遍了,简意这次就选择了沉默。
她现在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无论别人背地里怎样诋毁她,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
一连两天,祁北遥都是黄昏才来的医院。
只是那天,他抱着一束野百合来到病房,明明花香浓郁,简意却好像闻到了一股铁锈味。
“你去哪儿了?”她抽了抽鼻子。
“不用身份证登记就能住的宾馆啊。”祁北遥整理了下花束,插进床头柜的花瓶里,看她一脸困惑,吞了吞唾沫,面不改色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简意的目光落在他贴了创口贴的左手食指上,“你手怎么了?”
说着想拉他的手。
不料这次祁北遥竟然不让她碰,故意躲开了,撒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那宾馆的门锁坏了,出门的时候被划了一下,流了点血。”
简意信以为真:“没事吧,疼不疼?”
“嗐,老子一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哪会儿受不了这点小伤。”他笑笑。
可简意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衫,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好像昨晚没睡好似的,眼底有一圈鸦青。
所以她今晚也没留他跟自己挤病床,让他回去早点睡。
换作平常,祁北遥肯定一百个不愿意,今天倒巴不得了,昨天跟人打架留下的伤连痂都没结,被她看到了又要被说。
于是麻利地溜了。
翌日,简意的访客多了一个人——姚薇莹。
彼时她正坐在床上削祁北遥买来的苹果,邻床的大妈硬和她聊起了天。
“小妹,这些天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吧?”
“啊……是呢。”
“哟,那小伙子是干啥的哟?个子忒高了,身板也结实。”
简意不好说他们还是学生,只得说:“他是练体育的。”
“噢,怪不得嘞,你们俩好了多久了?他对你也怪好嘞。”
“呃……快三个月了。”
“好的时间也不长啊,你可得小心呢,这么帅的小伙子肯定好多人喜欢的,你得好好管着他哩。”
“说的是。”简意硬着头皮应下来。
大妈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她传授管教男人的经验,姚薇莹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简意注意到她,削苹果的手一顿。
姚薇莹明显是有备而来,特地挑了一个看望病人的果篮和一束小雏菊。
“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简意收回目光,只盯着手里的苹果。
姚薇莹将果篮和花束放下,莞尔一笑:“没有啊,就是听说你住院了,特意来瞧瞧。”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简意平常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从哪儿知道的,自己明明连姚放都没告诉。
“想知道啊。”姚薇莹的眸光沉了些,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这里不太方便,不如我扶你下楼,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简意依言和她去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那儿人少。
“前两天你和祁北遥在一起时,是不是被人撞见了?”姚薇莹开门见山地说。
简意微微抬起受伤的脚,靠着栏杆,问:“那群混混又到学校里乱说什么了?”
“岂止乱说呢,简直就是造谣,在贴吧上不要脸地添油加醋,肆意宣传。”
简意抿了抿唇,还是意料之中的事。
姚薇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接着玩味地说:“我当时觉得好笑,拍下来发给了祁北遥看看,结果你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简意听得蹙眉,放在栏杆上的手不安地抓紧了。
“他直接在校外和那群人干了一架。”姚薇莹勾了勾唇,“有人打电话报警了,一群人全被抓进了派出所,要求要家属保释才能出来。
“祁北遥居然把电话打给了我哥,还说是因为靳玦和温诗璃不接电话,认识的人里就剩我哥一个成年人了。”
她的目光幽幽地在简意身上转了一转,“前些天也是,他为了找你,也把电话打到了我哥那儿。”
姚薇莹从她震惊又茫然的眼神中知道,她一定不了解这些事。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目的又是什么?”简意的声音有些发涩。
“当然是为了点醒你啊,简意。”
姚薇莹一步步地向她靠近,分外亲昵地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我真看不出你到底哪里厉害了?能让祁北遥这么在乎你。
“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优秀的女生多了去了,祁北遥一个都瞧不上,连我在他眼里都跟棵草一样,你有什么特别的,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宠幸?”
谁能不嫉妒她。
她的长指甲划过简意的脸蛋。
“你除了拖他后腿还会干什么?站在他身边你难道不觉得羞耻么?你到底凭什么?”
话音刚落,简意已经被她无情地推了出去,顺着楼梯滚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可悲的是,对于姚薇莹的话,简意竟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她本就是个累赘。
姚薇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轻蔑:“你最好知道阶级这两个字怎么写,从哪里出来就烂在哪里,不要挡了别人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