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默着行驶了一段路,道旁稀疏的树看起来分外孤独,偶尔经过一两个广告牌,招揽着无聊的目光,越往前开,天空好像越沉。
祁北遥握紧了方向盘,佯装平静地说:“你好歹跟我讲讲话吧,不然待会儿我犯困了,可就成疲劳驾驶了。”
简意的思绪被刚刚的音乐勾去了,眼神有点迷茫地望了他一眼,良久,才道:“你脖子上的纹身挺不错的,什么时候纹的?”
当初重逢的第一面,她就想问这个。
他的确变得成熟稳重了,气质上不见了当年的放肆不羁,眼神里没有了那时的不耐烦和狂傲,但仍带着一种锐利和深邃,让人更读不懂了。
也摘下了象征叛逆的眉钉和耳钉,有了财阀继承人的样子,又为什么要弄个纹身?
祁北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咯噔一下,其实荆棘的藤蔓上还纹了“JY”,不过她应该没注意,否则也不会这么问了。
“大学时候纹的,好几年了。”
简意点了点头:“是挺久的,能留这么久的话,你应该去补过色吧?”
“嗯。”他勉强笑了笑,感充手心沁出了一层汗,“以后要补色的话,预约你们的工作室能打个折么?”
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回应道:“打折的话要成为会员呢,祁先生有兴趣办个会员卡么?”
“当然。”
“那好,回去我就和卿姐说一声。”
车子沿山路拐了个弯,祁北遥的话锋又一转:“到时候预约你替我上色怎么样?想见识见识你的技术。”
简意犹豫了下,察觉到他的意图,婉拒道:“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我都不在工作室干了。”
“你要去哪儿?”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她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那得看我未婚夫怎么想,也许就是一边给他做编剧,一边成为家庭主妇吧。”
祁北遥又忘了,她现在是有新欢的人。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就恨得牙痒痒,张了张嘴,刚想问点什么,却见前方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祁北遥猛地一脚刹车,差点儿撞上前方的车辆。
然而后方的车根本没控制好车速,一头挂上了周忱车的车屁股,发出砰地一声响,然后接二连三的车相撞,追尾事故就此产生。
祁北遥无了个大语,打开车门走下车,想找前方的车主理论理论,追尾的车主则是一个接一个地按喇叭,也想讨个说法。
祁北遥不管他们,径直往前方走去,过了一会儿,脸色十分难看走回来。
简意降下车窗,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前面?”
“轮胎打滑,前面也追尾了,还有翻车的,比后边严重多了。”
整段路都被堵了,现在一团槽。
祁北遥不悦地皱眉,无奈地说:“我看有人报警了,得交警来了才有办法。”
于是乎,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祁北遥跟那位车主协商好了赔偿的事,又向交警做了笔录,前方的车流才渐渐散开。
其间江准生来了两个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出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罢休。
奈何周忱的车被撞得过于严重,开起来感觉车屁股都要散架了,祁北遥只好提议到附近的旅馆住一晚,明天再让人来接他们。
眼下这种情况,简意也没有别的选择。
最后两人在高速路休息站旁找了家旅馆。
刚下车,天空就飘起了小雪,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迎着寒风翩翩起舞,一片一片落到土地上,铺就纯白的梦境。
C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简意望着这雪有些出神,和他冒雪走进了旅店,脖子上都是雪融化后的凉意。
然而前台给出的回答更叫人心凉。
“你确定只剩一间标间了?”祁北遥不相信地问。
“抱歉先生,因为交通事故的发生,今天住房的客人比平常多了两倍,而且我们店规模本来就不大。”前台耐心地解释,“如果您再晚来一步,可能连这个标间也没有了。”
祁北遥只能看向简意,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算了,一间就一间吧,总比没有好。”
他依言取了房卡,随她上楼。
房门一开,实话实说,祁北遥还是后悔了,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窄窄的单人床,许是年代久远,墙上的壁纸都掉渣了,靠近洗手间的墙根甚至长出了一片霉斑,空气中只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空间又小,连张椅子都没有。
按他来看,简直没法住人。
简意倒没直接抱怨什么,把包放下,进洗手间瞧了瞧,好在热水器还是完好的。
祁北遥绅士地做出让步,让她先去洗个澡。
简意也不推辞,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洗手间,在里头磨蹭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刚迈出浴室,便看到他背对着自己在打电话。
一张床上放着一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都是红红绿绿的股票。
挂了电话,祁北遥转过身,随手将手机丢到了床上。
屏幕没熄灭,简意走过来坐到自己床边,瞥见通讯录的第一个姓名,原来是他母亲。
她垂头擦着头发,心里隔应得慌,将唇抿得紧紧的。
祁北遥见她出来,便拿了自己的衣服走进去。
男人洗澡一般都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好了。
他擦着头发推开浴室的门,发现她突然趴在了地上,眉头紧锁在找什么东西。
屋子里灯比较暗,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找什么呢?”他问。
简意不太想让他知道:“没什么。”
她没开口寻求他的帮助,但祁北遥很自觉,弯下了腰观察地上掉了什么东西。
从她这边找到另一边,最后只在床头柜旁边发现了一个什么东西,拎起来看,才知道是枚T。
他顿时一怔,木然地扭头看了看,发现她包包里的东西都被倒出来堆成一堆了。
薄薄的一枚T,颠覆了他对她抱有的幻想。
与此同时,简意终于找到了掉到床角的木牌项链,赶紧捡起来,放进了口装里,刚站起来,他使将T递过来。
“在找这个吗?”他声音低沉。
简意认出是前两天事后,齐墨琛塞到她包里的那枚,竟然在她翻包包找项链的时候掉了出来,但她不能慌,强装镇定地接过来:“谢谢。”
祁北遥这次没有正面回应她,坐到了自己的床上,重新看起了电脑。
但根本驾不住脑子里的那些无端发泄:只是个标准尺寸,怎么好意思跟他比?这个齐墨琛在床上估计也不是个好鸟,凭什么被她看上眼?
越想越烦躁,他连股票都看不下去了。
房间里的气压骤然变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简意察觉到他在生闷气,不敢抬头看他,只顾埋头刷手机,中途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急急忙忙地套衣服,抓起了钱包要出门去。
祁北遥啪地把电脑一关,追问:“要去哪儿?”
语气里都是满满的不高兴。
可简意此刻顾不上他的情绪,看急出门:“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他跟着站起来:“我陪你下去。”
“不用……”简意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披上了外套,大步走到她旁边,拔下房卡,房间里霎时一片漆黑,只听到远处的几声狗吠。
“刚好,我也想去买盒T。”
两人来到休息站的使利店,这个点店里的顾客只有他们。
简意才不管他到底来买什么,直奔生活用品区,拿了一堆姨妈巾,最近忘了这茬,她现在什么都没准备。
祁北遥隔了一会儿才提着购物篮晃过来,真的拿了一盒T,并且正面朝上,故意叫她看见。
简意无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结账时,他抢着买单,当收银员扫描条形码时,那八卦的眼伸简直想把他们两个人看穿。
来姨妈还要,玩得真开啊……
简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都什么事。
一付完钱,她立马上前把那盒东西挑出来,丢到他身上,不无气愤地说:“自己拿着吧你!”自己则拎着购物袋走了。
雪还在下,从细细的雪籽变成了晶莹的雪花,轻轻扬扬洒满了大地,风里像有看不见的细线,割得人脸庞生疼。
简意缩了缩脖子,觉得一出门身子就变僵了,拎着购物袋埋头走了好一截路,才发觉他没跟上来。
她在路灯下停住脚步,迎着风回过头。
祁北遥刚刚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一眼就看到她,毫不迟疑冲进风雪里,向她奔跑而来,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