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北遥总算被闹钟叫起了床,简单洗漱了下,下楼了,到对面楼下等简意。
过了五分钟,人没等到,倒收到了她的短信:抱歉,身体有些不舒服,去不了学校了,能不能请你帮我请个假,谢谢。
祁北遥扫兴地皱眉,只能骑上自行车自己走了,过会儿又收到她的短信:出巷子右拐一百米,有家包子铺挺不错的。
他一看,被爽约的气瞬间消了一半,看来也没忘记他的话嘛,扭头朝那家包子铺驶去。
拎着热乎的包子来到学校,看看旁边空空的座位,祁北遥一时竟有点不适应。
不知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突然生病了。
他有点费解,猜想是不是昨天的自助餐有问题,但自己也吃了,不是没事吗?
或者是那罐奶啤?
祁北遥百思不得其解,上课都心不在焉的。
下课去趟厕所,与抱着一摞书的女孩迎面相撞,作业本撒了一地。
“抱歉,走路没注意。”祁北遥忙蹲下身帮她一本本地捡起来。
那女孩也蹲下来,穿着干净的夏装校服,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手臂,乌黑的长发软软的披在肩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没关系,我也没注意。”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
祁北遥心里想着事,对她没多少关注,把作业本全捡起来后,起身走了。
那女孩却仍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就是新来的那个体育生?”她问旁边的好友。
好友道:“是啊,叫祁北遥,听说是从北城转来的,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帅得上天了?”
姚薇莹轻轻地笑起来:“对啊,很对我胃口呢。”
好友笑嘻嘻地同她打趣:“难得呐薇莹,头一次听说有男人讨你喜欢。”
姚薇莹笑了笑,没再说话。
—
简意这次窝在家里彻彻底底的睡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悠悠转醒。
脸上的巴掌印因为涂过药,肿已经消下去了。
她起床洗了把脸,把客厅的狼藉收拾干净,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后,拎着垃圾下楼。
进入夏天,在南城快七点多了,太阳才完全落山,此刻白天的闷热慢慢散去。
只是简意没想到,祁北遥居然会踩着点出现。
她前脚刚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后脚就听到祁北遥在身后喊她。
简意捂着脸,不想让他看见,装作没听见,撒腿就跑。
祁北遥上一秒还在疑惑,平常她不是穿小吊带和短裤出门,今天怎么换上长衣长裤了,下一秒却见她要跑。
他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回来。
“跑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
简意被他抓住也跑不脱,披头散发的还是把脸遮严实了。
祁北遥察觉她的不对劲,拧起眉毛:“怎么了?你害羞什么?我就想问问你身体好没好?”
“好了,没什么大事。”她说话瓮声瓮气。
祁北遥眉头拧得更紧了,抓住她的胳膊不肯放,又惊觉,她的手怎么这么细,他一只手握着都绰绰有余。
“那你干嘛挡脸?又不是没见过。”
“又不漂亮,有什么好看的。”
祁北遥越发觉得奇怪,擒着她的双手拽开,露出她的脸。
脸颊两侧还有点肿,乍一看以为是涂了腮红,他细看看,发现竟是血丝。
头发再撩开,额角上有一道结痂不久的伤口。
祁北遥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今天会穿长衣长裤了。
果不其然,卷起袖子,她双手淤青,手背上有着细细的划痕。
他整个人都愣住:“谁打的?”
眼看被发现,简意挣扎着挣脱他的束缚,不想回答。
“家暴?”他昨晚好像没看到她再出门。
简意垂着眼帘,盯着路灯下两个被拖长的影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你爸?”
沉默。
“是你妈?”
沉默。
祁北遥暗暗地爆了句粗口:“两个人打你一个?”
他头一次听说这种事,父母打女儿,手下还这么不留情。
简意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板着一张脸,试图推脱:“不用你管。”
这确实是她的家里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横插一脚算什么。
只是偶然看到了,他心里就莫名的堵得慌。
“伤口抹过药了吗?”祁北遥问。
“说了不用你管。”简意有些心烦,一下子被他戳破心事,顿时有种秘密暴露的窘迫感。
言罢,她匆匆甩开他跑回家里。
难搞。
祁北遥仰头叹气,终是没抵过对她的那点在意。
他骑上车,到药店买了一堆治淤青和消毒的药以及纱布,敲开她家的门。
“药给你,其他的我也不管了。”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意她,祁北遥冷着脸回家了。
一进门先进了厨房,急匆匆煮了碗泡面,一不留神就多放了点儿辣椒油。
汤上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椒,祁北遥顿感无语。
关了火,他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吃掉。
又辣又憋屈,祁北遥吃得非常不爽。
他慢吞吞地吃了半碗,恰好此时房门被敲响。
他在南城都没有熟人,除了房东几乎想不出谁会在晚上来敲他的门。
怀着疑问,祁北遥起身去开门。
看到来人时,委实被震惊到了。
简意披着湿发,穿着平常的小吊带和短裤,外边罩了一件薄薄的格子衬衫,纤细的手指绞着药店的袋子,羞赧地垂着眼帘。
“什么事?”祁北遥仍冷着一张脸。
“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不可以帮我涂一下后背的伤,我够不到。”
祁北遥闻言低着头扫视她的全身,没了衣物的遮掩,她身上的淤青和伤痕一览无余。
“刚刚不是还说,不用我管么。”
“对不起,”她飞快地说,将头埋得更低了,脸上一片羞红,“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没想过……对你乱发脾气。”
祁北遥盯着紧张到缩起脚趾的样子,心有点软。
楼下忽然传来打闹嬉笑的声音,唯恐是楼上那群不三不四的社青,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他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屋里,关上了门。
“沙发上坐着。”他道,然后进洗手间洗手。
简意依他们话坐到沙发上,心里却依旧感到紧张,第一次进他的住所,还要请他帮忙上药。
祁北遥擦干手走过来,坐到她后面。
简意侧着身,轻轻褪下那件红格子衬衣,露出淤青的后腰。她皮肤白,不日里素不轻易展露的部位更加细嫩,大片的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祁北遥惊得一声叹息,眉头拧起来,先用棉签醒了碘酒,给她消毒,生怕弄疼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至宝。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毒手?
他不理解。
“你之前·····有没有报过警?”祁北遥忍不住问。
简意闻言,稍顿了顿,抓住衣角门手更紧了,道:“家丑不可外扬,家里们事不想闹得太难看。”
“你情愿让他们这么对你?”祁北遥眉峰紧蹙,手上的药换了另一种,刚触上她的肌肤,她就不免倒抽一口凉气。
但声线依旧清冷:“我自己也有问题,不单是他们的错。”
简意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便不再询问,只定心底埋留下了疑问。
他们挨得很近,祁北遥能清晰地闻到她沐浴过后,身上散发的馨香,恬淡却使人心安。
像她这个人,给人一种冷淡,但实际上也可以接近的感觉。
“好了。”祁北遥收起药膏。
简意披上衣服,脸微微发红地说:“谢谢。”
“不用。”他将药袋还给她。
简意的目光却落在桌上冷掉的半碗泡面上。
祁北遥没注意到,只是把汤倒掉,把碗洗了。
“那……我先走了。”
“嗯。”
客厅里重归安静。祁北遥倒回沙发上,肚子空空,盯着天花板发呆。
是来到陌生的城市后,太过孤单了吗?只是一个邻居而已,他为什么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盯了一会儿,他发现这天花板居然都开始掉皮了。
不知楼上什么动静,那摇摇欲坠的墙皮居然在下一秒突然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头上。
祁北遥猛地跳起来,吃了一嘴灰,墨发沾上了白粉,衣服也脏了。
“艹,真是个鬼地方。”他冲进浴室里清洗。
他在里边关了水龙头,外头门再次被敲响。
祁北遥忙不迭地在腰间系了条浴巾,又跑去开门。
来者仍旧是简意。
他挑了挑眉。
她端着一个食盒,本来是请他吃宵夜的,结果门一开,他居然全身上下只系着条毛巾,明显刚刚洗过澡,年轻的身体湿气腾腾。
简意头一次见这么暴露的男人,整个人都愣住,眼睛不知往哪儿看才好。
还是祁北遥先问的话:“怎么了?”
“那个……”她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到她身侧的手上,递出食盒,“我做了点儿宵夜,你要走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她心里没多大底气,毕竟自己的厨艺也不高超。
他闻言从她手里接过食盒,不沉但带着刚出炉的温热,眉眼不知不觉就柔和了下来,嘴角挂着惊喜:“进来一起吧。”
她再次踏进他家的门,这次很乖地自己坐到了沙发上。
祁北遥回卧室换了套睡衣,又进厨房拿出两个碗,坐回茶几前,打开食盒。
一股满溢的烟火气息迫不及待地涌出来,蹿遍整个空间。
家里冰箱剩着一条随温诗璃出去钓鱼带回来的鱼,简意临时做了道鱼汤,又快又简洁。
“闻着倒不错。”祁北遥点点头。
“我放了薄荷和花椒,都是去腥的,你可以多喝点儿汤。”
祁北遥舀了两碗汤,先端到她面前,自己也尝了一口:“嗯,没腥气,很鲜。”
汤汁熬出来还是浓白的。
他有些意想不到:“你很会做饭?”
“做多了而已,熟能生巧。”简意笑笑。
祁北遥也随着笑起来,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能有人在夜里给他送上一份慰藉。
两人端着碗,认真地吃完这顿简单的宵夜。
简意理所当然地把食盒装好,把桌面收拾干净。祁北遥则起身去洗碗。
简意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感觉他暂时去了身上的锐气和锋利,反而叫人更觉得他的随意与淡然。
看似遥不可及,事实上也近在眼前。
她觉得他其实是个好人。
“祁北遥,以后我们能一起吃晚饭吗?”
闻言,祁北遥差点把碗摔了,急急把碗放好,回过头来,脸上多了几分意外,挑了挑眉。
简意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自己都愣了一愣,顿时想收回方才的话:“你不乐意就算了吧。”
“乐意,没说不乐意。”他笑了一笑,答应得干脆。
望着他柔和的目光,简意脸微烫,收好东西:“那明天见,我先回去了。”
“好。”
从他家里出来,简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有些发烫,走出筒子楼门同时又忍不住回望他的方向。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很好奇。
看似洒脱,却又是孤独的;看似傲慢,却又是低调的;看似冷漠,却又是善良的。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到这儿来的原因,他却已经开始闯入她的生活了。
简意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令人好奇和向往,但似乎也不可受她控制。
会有失控那天吗?她不清楚,但改变仍在持续。
翌日,破天荒地,简意等祁北遥一起到了学校,他提前和她说:“中午我一般吃食堂,校队放得比较早,需要我等你吗?”
简意锁好自行车,摇了摇头:“不用了吧。”
“那好。”
两人齐齐进了教室,简意第一时间迎上了高有熹的目光,赤裸裸的,盯得人不舒服。
但她不是软柿子,冷淡地扯了扯嘴角,瞪了回去。
高有熹咬着牙,一肚子火,看看旁边的祁北遥,还是把气咽回肚子里。
索性,即使祁北遥去了体育馆训练,她也没搞出什么动静来。
简意暂时松了口气。
中午,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啃面包,外面有人忽然敲了敲窗子:“同学,请问祁北遥是坐在这里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