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很久了吗?”她问。
姚放双手撑着吧台,只望着她笑:“其实也没有很久,一个多月吧,一直都在那个家里,找不到机会去看你,倒是真巧,清吧第一次开张就遇上了。”褐色的眼睛里光芒闪动。
简意笑笑,喝了一口他调的酒,又道:“是挺巧的。”
“虽然知道这是句很老套的话,但我还是要问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他问得有些迟疑,目光紧盯着她的脸,觉得她长高了一点,但一如既往的瘦弱。
“挺好的。”她撒谎不带犹豫的。
“还是一个人?”姚放追问。
简意这次不能干脆地回答了,因为她想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红色的篮球服,冷白的皮肤,看人时锐利的眼神,救世主一样逆着光。
但他注定不是她的。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另一个人在哪里。”
姚放闻言,心里对她就一阵心疼,从前那些灰暗的记忆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这次回来,只想弥补之前的所有和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一时却找不到通往她内心深处的那扇门。
“会好起来的,对吧?”于是他这样说。
简意没再搭腔,晃了晃杯子里的洒,像在搅动命运的风浪。
忽然有人走至她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吧台上敲了敲,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杯跟她一样的。”
“好的。”姚放招手叫了一个酒保,自己则对简意继续说,“回见,小意,今天这杯是我请你的。”
看着他进了里间,简意这才转过了头。
祁北遥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玩味地盯着她,问:“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群朋友。”
他指的是温诗璃那群人,简意想,他应该是看到了她和他们在一起,他在心里是怎么揣测自己的?
“嗯,偶尔聚聚。”她反问,“你不是和球员们一起吃饭,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不是那个姚薇莹,说这是她哥哥的新店,叫我们一块儿来玩。”祁北遥从酒保手里接过酒,冲着里间抬了抬下巴,“那就是她哥?”
他抿了口酒:“跟你很熟?”
“差不多吧。”简意托着腮,望着他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倒影。
清吧里开着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棱角。
祁北遥也看着她,喉头微动:“想不到你认识的人还挺多。”
“仅是认识而已,说起来也大概也就三分熟吧。”
他顺势问:“我跟你呢?”
“这个……”简意还真得认真思考一下,有点为难为情的样子,“五分熟?”
毕竟是饭友。
祁北遥点点头:“行吧。”
毕竟来日方长。
又坐了一会儿,姚薇莹就找了过来:“没想到你们两个在这儿啊。”
二人齐齐转过头看她。
姚薇莹笑笑,转向简意,声音温柔:“原来你就是简意,之前听我哥提起过你,现在才知道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的,不过还好认识的不算太晚,是吧?”
简意耸耸肩:“应该吧。”
“那正式介绍一下吧,我是姚放的妹妹,姚薇莹。”她向她伸出手。
“简意,简单的简,意义的意。”
两人简单地握了握手,祁北遥在一旁又似乎看出了简意的不情愿,好像事情的结果并非她想要。
“北遥,李石他们还在那边,你不过去了吗?”姚薇莹问。
“抢男朋友那件事都处理完了?”他反问。
简意反应过来是楚怡的事,抬起头看向她。
“那位楚同学么,她今天本来也不是来找那个狗男人的,她想见我哥,但我哥没功夫理她,把她打发走了。”姚薇莹漫不经心的解释,又装作可怜地址了扯他的袖子,“反正还早,再坐一会儿吧。”
祁北遥嫌弃地皱了皱眉,刚想拒绝,却见简意先一步站了起来。
“诗璃姐叫我,我先过去了。”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身边。
祁北遥看着她的清瘦的背影,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不喜欢强颜欢笑地和一群不相干的人待在一起。
“明天我有事,不想玩得太晚,想回去了。”
姚薇莹还不肯放过他,追问:“明天是周末,你有什么急事么?”
“用得着你管吗?”他语气很不好,快对她失去耐心了。
“那...好吧。”她还没得手,还得让他对自己保持一个好印象。
祁北遥付了酒钱,转身就走,从后门出了清吧,猛一抬头,天已经黑透了,后门外是另一条街,他从来没来过。
无可奈何,祁北遥又绕回了正门,才发现简意正在路边,正要挥手叫车。
真是走得早不如走得巧。
简意瞧见他,挥出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问:“你也是现在走?”潜台词是你怎么不留下和美女多玩一会儿。
祁北遥当然没听出来,只说:“是啊,正好一起走吧。”
简意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着没走出多远,就被另一道声音吸引住了:“撵你到门口了,还不给我走?”
是姚放的声音,简意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和他目光对上了,他当即又叫住她:“小意,你就要走了吗?”
转眼就是另一种态度,另一种语调。
两人只得停下来。
祁北遥双手抱臂站在路边,听着她说:“嗯,想回去休息了。”
“不然我送你吧。”
“不了,”简意瞥了旁边的人一眼,飞快地说,“我和朋友一起回去,刚好他也住在陌巷。”
姚放看看祁北遥,只当他是职中那边的人,便没多想,点了点头,再转向拉着他衣襟的楚怡:“放手。”
“姚放哥,你听我解释,当初那件事情不是我故意的,真的是别人指使我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你......”
“我说够了,现在来谈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和你再有瓜葛。”姚放彻底拉下了脸,甩开她的手,转身走向清吧。
楚怡立即想追上去,临走又扭头望向简意,眼神中满是怨恨,还嘱着泪,妆都哭花了。
简意漠然地望着她,扭头走了。
祁北遥跟在她旁边,心里琢磨着,这种场面倒算不上是巧合了,感到着这微妙的气氛,三个人应该是有故事的。
那男的八成就是个导火索。
脑海里回放着他对简意那呵护的样子,祁北遥顿感不爽,可简意对他没半句关于他们关系的解释。
祁北遥越想越有点恼,竟觉得饿了。
走了没多久,路过一家面馆,祁北遥站着走不动了,问:“有点饿了,吃宵夜吗?”
简意看了看那家店面,觉得不太干净,便道:“要不回去吃吧,我家还有挂面条,我下面条给你吃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
回到她家,祁北遥坐在客厅等着,靠着沙发望着她的厨房里忙碌,气氛一派静谧。
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扰乱,祁北遥摸了摸口袋,发现是自己的电话,起身走到阳台上:“妈。”
“阿驰。”安娴的声音很温柔地从那头传来,“最近这段时间公司比较忙,好久没打个电话问候你了,过得怎么样?学校还适应吗?”
“嗯,挺适应的。”
“跟同学的相处呢?”
祁北遥闻言望向简意的方向,微微笑起来,轻快道:“也挺好的,身边人都还合得来。”
安娴捕捉到他语调里兴奋程度的变化,继续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能在哪儿啊,出租屋呗。”
他现在倒不敢向安娴讲真话,免得牵连人家。
安娴于是又变了话题,谈谈他学习上的事。
祁北遥见简意端了一碗面出来,看他没在客厅,正欲找他,他立即挥了摔手,冲着手机敷衍了两句,草草挂了电话。
往回走的时候,瞥见电视机旁的合照,一家三口的照片,只是两个大人中间站着的是个小男孩,养的白白胖胖的。
出现在她家里,难不成是她弟弟?祁北遥暗自揣测,那怎么来了好些日子也没见过这号人物。
“面煮好了,过来趁热吃吧。”简意催道。
“哦,来了。”祁北遥匆匆过去坐到桌前,暂且把这事抛在脑后。
简意喝了些酒,没什么胃口,打开了窗站着抽烟,盘算着明天该去哪里打工才好。
烟雾袅袅环绕着她,好像在侵袭她的忧伤。
她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可她的世界从距离上看,又离他如此之近。
如果他先迈出第一步,是不是就有机会窥探到了?
“你明天有没有事?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他于是问。
简意闻言,转过头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掸了掸烟灰,道:“去电影院么?离这儿有点远。”
“如果你嫌远的话,去我那里也可以,我从网上下一部。”祁北遥很大方地做出让步。
简意想了想,又问:“晚上行吗?白天我要去超市打工,晚一点还要去大排档帮忙。”
“好,要是你赶时间,晚饭就在我那里解决吧。”
“那倒不用了,超市里发员工餐。”
“那好。”祁北遥无奈,明天又要自己一个人吃饭了,“其实我觉得你做饭手气挺不错的。”
起码她很会照顾他的口味,给他做的面里既没放辣椒,也没放他讨厌的香菜。
简意笑笑,笑容掠过得很快,说:“一般般,只够糊口罢了。你倒也不用故意这么说。”
“没骗你,是真的。”祁北遥说着,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简意吸着烟,没再搭腔,但看他的眼神已经柔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看辛辣的烟味,灯光下的尘埃在飞舞,夹着烟雾飘渺向何方。
霎时,那股烟雾随着门外一阵动静消散。
祁北遥抬起头,只见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女人烫着卷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拽着手里的包,用审视的眼神望向他和简意。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愣神,祁北药认出是照片上那个女人——简意的妈,顿时不知所措。
刘红望着他们,忽然冷笑了一声,转头走进卧室,开着门,在里头翻箱倒柜,掏出一张卡后,还嫌不够,走出来进了旁边的房间。
简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掐了烟蒂,冲着他说:“吃你的面,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别来敲门。”
她径直踹开房间门,很响地砸上门,隔绝他的视线。
祁北遥愣在原地,握着筷子,看着快坨掉的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终还是把筷子放下了。
这老房子并不隔音,他在门外依然能清楚地听见她们在里面的争吵,无非是关于钱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听得他一阵心惊胆战。
“是我让你去赌的吗?自己输的钱就自己去还,凭什么来拿我的学费?”
“就你那破成绩,还指望考什么好大学?存着也是浪费,再说,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老娘出的钱?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真是个白眼狼!”
“骂谁白眼狼呢你,上高中以后,我没花过你一分钱!”
“嗬!”
“我让你别动这些钱……”
“滚开!”
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随后是短暂的寂静。
祁北遥听着不对劲,被带着紧张起来。
下一秒,刘红破门而出,手上抓着一沓红钞票,忙着往包里塞,踩看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回头一看,发现简意被她推开,带倒了书桌上的东西和椅子,跪倒在一片狼藉之中。
祁北遥连忙走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我没事。”
声音有点哑。
他担忧地看着她,好在她既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难过,但眼底里蓄满了失望和嘲弄。
简意又开始沉默地收拾地上的东西——她在这方面上总保持着这一点,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以为他看不到她颤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