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轩内,半天里都是幻紫流金的霞光,犹如水波潋滟,淡淡的薄烟,幽香沁人心脾。
一间厢房,琴音澹澹,清泉流响。通向后院的窗户开着,有微风缕缕,紫罗兰色的窗纱轻微摇曳。
成蟜手握一只青玉酒樽,迎面感受着清风丝丝缕缕拂过脸,心旷神怡般眯起了眼睛。
他饮了一口兰花酿,分外满意,“嗯,此等享受,果然超凡脱俗。我秦国素来性喜深沉,不如韩国浮华,似紫兰轩这般美妙的去处,咸阳却是寻不到。”
“紫女姑娘,听闻太子韩宵为了你愿意花费五千金,本公子今日正巧便也携有五千金。”
成蟜转过身来,刘海因惯性而飘,显露出阴冷的眼神。
紫女哑然失笑,虚掩着嘴唇,满脸意外地看着他,“公子携带了五千金?”
“不错,不多不少,正好五千金。”
成蟜嘴角洋溢出邪笑,志在必得。
“公子真是阔绰大方,紫兰轩专为公子拆封,这一坛极品兰花酿,也只值五百金而已。”
笑容骤然僵硬。
紫女,她竟然拒绝?
自己的身份,别说是韩宵,就是韩王见了面都要低声下气。区区一个依附于韩宵的风尘女子,竟敢拒绝!
韩宵,还真是死硬的抗秦派啊。连一个附属于他的女子,都敢甩大秦长安君的脸面。
我倒要看看,在韩国,韩宵难道还能大得过韩王!
“罢了,酒已喝过,人也看了,闻名已久的紫兰轩不过尔尔。”
成蟜将青玉樽任性一扔,两手甩了甩袖子,径直就要离开。
“四公子,韩国都城可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韩宇的脸色,在短瞬间历经了双重变化。
糟糕,父王让我好好招待成蟜,我却没能哄得成蟜高兴……
不过,成蟜在紫兰轩吃瘪,紫女是大哥的人!一介倡女敢惹长安君不快,父王问责起来……
“四弟,父王让你招待秦国使者,你把人领到了紫兰轩,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
一只手突兀按在了韩宇的肩膀。
“大,大哥。”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韩宇顿时全身僵硬。
“长安君这样的贵客上门紫兰轩,可紫兰轩的主人却不在,你让我很失礼啊。”
韩宵拍拍这个老四的肩膀,大步从他身边跨过。
韩宇连忙对着背影低头认错,“大哥教训的是,宇只想着紫兰轩是新郑最一流的乐享之地,却忘记了知会大哥,思虑不周,实是愚笨。”
韩宵懒得回头搭理他,两眼直视着今天的正主,朗声招呼:“韩宵,见过长安君。”
他就是韩宵?
看起来不怎么样。
成蟜才十五岁,个头并没有完全长成,因此看韩宵需要些许的抬眼,这让他格外不爽。
“成蟜,见过韩太子。刚刚太子说,紫兰轩的主人?”
“不错,在一国都城经营紫兰轩,背后自然有人。就好比在秦国咸阳,我想那些最顶尖的酒楼客栈,背后一定都是吕相。”
韩宵随意自如地走进,伸手取了一只青铜酒樽,紫女便适时地贴近身边,为他倒满。
殿下,你来得很及时啊。
我若不来,你处理得了秦国公子?
两人眉目相对频频。
成蟜看得心中窝火,阴阳怪气道:“原来如此,紫兰轩实是太子的产业,待客之道,的确一脉相承。”
“嗯?”韩宵略作停顿,严肃盯着紫女,“美人,你惹了长安君不快?”
紫女像是后怕一般,水蛇样的娇躯朝韩宵缩了缩,绝美的脸上双眸水光泛滥,细眉微蹙,楚楚可怜。
“殿下,长安君携五千金,有意让我……”
“呼~,原来是这么回事。”
韩宵仰头,将紫女倒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目视成蟜,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呵呵一笑。
“哈,韩宵以前做的荒唐事,可谓名满新郑,如今过而能改,才勉强有了些好名声。长安君身负使者重任,今日之事如果传回秦国,不知会有何反响。”
成蟜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韩宵直接点破,他剑眉一抖,两眼瞳孔颤动,立显慌乱之相。
成蟜,好生幼稚!
韩太子属坚硬的抗秦派,你看他不顺眼就不顺眼咯,反正你出使的任务跟韩宵又撞不着面。
你却偏要自己来紫兰轩撩拨一下,真不知道是紫女的魅力太大,还是你这个人癖好特殊。
或者,你会跑到紫兰轩来,是韩宇有意带偏。
韩宵心中冷笑。
成蟜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之所以能出使韩国获得成功,靠得全是他的背景。
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很有才能吧。当自己是十二岁的甘罗呢。
其实,成蟜虽不自负天才,却也极为高傲。在他自认为里,他才是庄襄王最爱的儿子。
他手上的碧玉扳指,是当年庄襄王亲赐,并且还有长安君的封号。这些都是宠爱的证明。
但是,最后继位为王的,是秦王政!
一切都是因为吕不韦!
吕不韦执掌国政大权,且受先王遗命,教导现任秦王,号为“仲父”。
成蟜可以想象,自己只要犯了一丁点儿错,吕不韦都可以无限放大,打压自己。
该死,我若和韩宵因为紫女而起争执,回国之后……
悔不该听信韩宇,来什么紫兰轩!
成蟜脸色阴晴不定,转眼就变得礼貌起来,“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今日确是成蟜有失礼仪,冒犯了佳人。太子殿下、紫女姑娘,恕罪。”
他拱手道歉,又亲自走回去,提起了自己刚刚随手扔下的青玉酒樽。
“方才成蟜失礼,理因自罚。太子殿下,紫女姑娘,见笑了。”
说着,他便自倒自饮,连罚数杯。
这与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韩宇站在边上看得傻眼,你是秦国公子啊,整个韩国都不放在眼里,怎么突然间就对韩宵彬彬有礼。
顾忌名声?
不至于吧。
“鲜衣怒马少年时,谁不曾年轻气盛,长安君好气魄,韩宵敬你。”
韩宵一边与成蟜敬酒,一边已在盘算,怎么利用好这个年纪轻轻的倒霉蛋。
造反,无非是为了那个秦王宝座。
但成蟜的势力,面对执掌大权经营多年的吕不韦,和百年根深蒂固的芈姓,他的造反只是鸡蛋碰石头。
正常而言,几乎都难以理解他会造反。
因为秦王政是名正言顺的王,又有吕不韦、芈姓的支持,这场造反是不可能赢的。
他好好地当一个长安君,富裕地过日子完全没有问题,没有必要造反。
但如果把嬴政、赵姬、吕不韦的关系代入进去,成蟜造反,貌似就顺理成章。
秦王政的亲生父亲,并非庄襄王,而是吕不韦!
只要动了这个念头,成蟜必反。
韩宵看着对面这个有点“杀马特”的精神小伙,眼神一震,多出了些许怜悯的哀叹。
小子,你今年十五岁,能不能活到十八,是个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