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琴来。
韩宵甩了甩衣袖,向着众人拱手,然后月影步踏出,身如一帘月光悠游而至,抚琴坐下。
他先勾了两下,试试音。
魏无忌饶有兴趣地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一边提酒轻抿。
众门客也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韩宵身上。
韩宵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一曲名为,广陵止息。”
“广陵止息?”
魏无忌心头震动,这是一首从未听说的曲名。难道韩宵所谓的诚意就是?!
他喉头动了动,目光变得更加热切。
要说中国古代的知名曲乐,大概《高山流水》的名号耳熟能详。而在这个世界,《高山流水》是天下第一琴师旷修的代表作。
韩宵所弹,则是留下中国古代千年遐想的名曲《广陵散》,它在另一个幻想武侠世界的投射。
这是一首悲凉却又激昂的战斗之曲。
它讲述了一个刺客的故事,其主人公聂政,被后世称为“战国四大刺客之一”。
韩宵的技法来源于脑海中那莫名的记忆,起始有些生疏。
但进入到正声部分,一股慷慨不屈的浩然之气,便将这份技巧的不熟完全掩盖。
思绪滑动在指尖,情感流淌上琴弦,琴声铮铮,开始荡起铁戈杀伐之气。
“杀气?”
勇士朱亥之子,朱英,他眉头一皱,立即就对韩宵升起了警惕。
魏无忌右手竖起轻微地摇了摇。
他紧盯着韩宵,缓缓地站起身来,伸手似乎握住了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里有一柄,灌注了愤慨杀意的绝世利刃。
“聂政刺韩,白虹贯日。”
魏无忌略有衰老的面容,双眼陡然绽放剑光。
“好,好曲。如此琴音,纷批灿烂,戈矛纵横,杀意剑气,直上苍天。好!”
他大喝一声,雄壮的吼声融进琴音的高潮。
朱英意外地看向信陵君,喃喃道:“君上的剑势,莫非,……”
韩宵仍闭着眼睛,所谓技法不够,情感来凑,这首战斗之曲,他已弹得自己深深沉浸,恨不能化身为那一段故事的主人公。
为报父仇,闭关十年,悟琴出山,奏与韩王,一剑斩之,大仇得报。为不拖累家人,用剑毁容,当场自尽。
侠,纵死,骨香!
“呼~呼~”
韩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是汗如雨下。他剧烈地喘息着,看向宴席上的众人。
此时的景象,超乎所有人预料,包括韩宵自己。
一曲《广陵散》,弹得他汗水湿透,一群听众也都见鬼一样。
无人鼓掌,无人喝彩,大家好像刚刚没有欣赏曲乐,而是历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魏无忌站在原地深深地吐息,然后看向韩宵,“这一曲,尽扫我胸中沉郁啊。此曲迥异当代,韩太子,它是何人所作。”
“……”
你问我作者,这……
算了,脸不要了。
韩宵站起身,慷然承认:“不才正是韩宵。”
什么!
瞬间,满堂哗然。
魏无忌不敢相信。
韩宵是那种音律方面的天才吗,这可是一首足以流芳后世的曲目,他二十出头就写出来了?
众门客也都面面相觑,不相信,但又不好说出口。
“韩宵此前阅览韩国王宫藏书,典籍浩瀚,当翻阅到刺客聂政的故事时,心生无限感慨。即使归家,也辗转难眠,总想着书写什么。
一日,韩宵在紫兰轩听琴,灵感迸溅,思如涌泉,于是初成此曲。今日此曲初鸣,得献信陵君,想必正合天意。”
韩宵就这么不要脸地作了次文抄公。
反正当世没有写这种曲的人,他也确实精通音律。
那就是我写的!
不仅这个是我写的,以后我还要写更多!
魏无忌深吸一口凉气,心里已将韩宵当成了天纵之才。
“韩太子,你说的诚意,果然赤诚,千金万金与之相比也成了鸿毛。”
他激动地快步走下,拉着韩宵的手就把人拖拽到座位上,然后高举酒樽,“今日,我等皆为《广陵止息》之陪衬,全当敬韩太子,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对,一醉方休。”
“来来,喝。”
……
气氛实在热烈,韩宵一个人完全抵挡不住,就算身怀内功,他感觉也渐渐难以解酒。
你们这些人全都是酒蒙子吗!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直在喝酒,信陵君府里有歌姬、舞姬、优伶,人数众多。
这个上来献歌喉,再一群过来献舞,还有表演口技、杂技、唱戏的,简直应有尽有。
一群人就这么开宴会,接着奏乐、接着舞,不知不觉直到夜幕降临。
……
娘的,不能再喝了!
韩宵伸手拍了拍脑门,感觉脑子已经有点混沌。
还好,胸口挂着的那枚寒玉精魄,直透进躯体的凉意,让他保持理智不失。
“韩太子,今夜,你在我府中歇下,我们明日再续。你,不得推辞。”
魏无忌被两个侍女撑着,手指重重地戳在韩宵胸口,口条已经有些不清晰。
韩宵见他那通红的脸,尴尬一笑。
你还准备明天继续?
外面说你花天酒地、不问世事,是真的没有说错。
“太子殿下,如你所见,君上已不胜酒力。由我带你住入府内吧。”
朱英向韩宵抱拳,表现得礼貌,也很清醒。喝了半天的酒,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不适。
“额,……”
“还没有人可以,拒绝我魏无忌,韩太子,明天见。”
你还是快歇歇去吧。
韩宵暗自腹诽。
朱英见信陵君已经被搀扶着回去,于是也板板正正地给韩宵引路,“君上之命,英必效死,太子殿下,请。”
请客人留宿,你为什么能说出个“死”字,你这种忠诚有点恐怖啊。
士为知己者死,韩宵不太能感同身受,但看信陵君手下的这些门客,他有些咋舌。
“韩宵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了。”
……
魏无忌回到卧室,两个侍女扶着他坐在床榻上,下面跪有一人为他脱鞋、洗脚,旁边还有洗脸的、送醒酒汤的,往来忙碌。
所谓豪奢,王公贵胄,即是如此。
忽有一人进来,躬身问道:“君上,韩太子那边,今晚安排哪位美人过去服侍。”
“嗯?”
魏无忌把漱口水吐出,然后扶着额头,两眼紧闭,眉头深锁,鼻息混乱而粗重。
“韩太子宵,嗯,安排个,不曾事人的处子。”
来人抬头看了一眼,确认道:“君上,那就只有文茵姑娘。”
“她?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