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用灵力轻柔地抚摸高狩受伤的肩膀,化去伤处淤结,减弱高狩身上的疼痛。“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但,我就知道,这里是安全的。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会逃出去的。”
疼痛渐渐褪去,怪异和不安却像涟漪一般在高狩心中扩大。
“……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神女,会庇佑她的子嗣……”
白药站起身,驾轻就熟地走向一旁的壁柜,找出了一支蜡烛,走到中心的台座前,插在一根烛台上,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烛火照亮了室内。
高狩扶着脱臼的肩膀坐起身来,借着烛火打量这间塔室。这是一间类似佛堂的小室,左右两侧有向上和向下的楼梯,其间是其他外向进入的小门,中间靠近梁柱有几个壁橱,中间有个神台,其上供奉着一尊像,那是一尊神女像,这尊像造像与他见过的所有神像都不同,姿态婀娜、容颜极美,却又有一种圣洁的威严。台前的少女举着烛台亦望着这尊像。
忽然,烛台落地。烛火打了几个转,并没熄灭。
台前的少女抓起另一支空着的烛台,爬上神台,举着烛台正欲砸向那尊神像!
“小蕊!”高狩顾不得肩伤,跳起身箭步上前扑倒白药。可白药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嘶叫着,不顾一切地捶打着阻止她的人。“放开我!这该死的……放开我!我要砸了它!它怎么配!?姐姐说得对!都是它的错!我们供奉了它千百年,它为我们做过什么?……凭什么!背叛它的人荣华富贵,而供奉、遵从它的我们却万劫不复……为什么!”
烛台的铜刺插进了高狩的后肩,高狩闷哼了一声。白药一顿。高狩趁机捏住白药的手,迫使她松开手,将烛台甩远。“小蕊!你清醒点!”
白药被控制了双手却仍是不住挣扎,终是挣不开,愤恨地一口咬上高狩的脖子。
鲜血从唇齿间溢出,沿着强健的脖子流下。腥甜的血腥味终于唤醒了白药的理智。她茫然地直起身,懵懂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郎,泪潸然落下。“……狩哥……我不是……”
高狩一愣,正想松手为少女擦去眼泪,可下一秒愤恨的情绪再度掌控了少女的身体,扭曲了她的面容。纤细的身体又开始疯狂地挣扎、冲撞,试图挣脱少年强硬地掌控;尖锐的悲鸣奔涌出娇小的身体,似乎有无尽的恨怎么也宣泄不完。白药也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恨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被这股怨恨裹挟着,只想拼尽全力毁灭那尊神像以及阻拦她的一切。
“小蕊……”高狩看着这样的白药又心疼又无措。他明白这疯狂的举动并非白药所愿,可他不能放任她伤害自己,他知道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狩咬了咬牙,顾不得受伤的肩膀,一手抓住白药纤细的双手,一手紧紧抱住白药,用身体压制住疯狂的她,同时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命门再一次送到了少女眼前。双手挣不脱,身体又被禁锢,狂暴的怨恨无处宣泄,白药又一次咬上了高狩的脖子。高狩轻轻“嘶”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许是鲜血再度唤醒了白药的理智,许是附身在白药身上的东西并不想真的伤害两人。白药最终还是停下了,虚脱地靠在高狩怀中啜泣了好一会,才轻轻说:“……狩哥哥,你好傻。”
高狩不明所以,只是轻轻拍着白药的背安抚着她,憨憨地笑说:“我确实是。阿叔他们也老笑话我的。”
白药羞恼地轻拍了高狩胸膛一下,直起身,可看着直率义无反顾的少年,她又想哭了。他哪里傻了,他分明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可她,不但连累了他,还被妖邪利用亲手伤了他。白药后悔自责难以自已,掩面汪汪而泣。
高狩没见过女孩子哭,一下子手足无措了,手忙脚乱地想为姑娘擦去眼泪,却一下扯到脱臼的肩膀,忍不住“嘶”了一声。白药被高狩这笨拙的模样逗笑了,温柔又不失俏皮地说:“好了啦,我没事。来,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另一边,神女峰以南偏东方向的山巅,钟挽灵和五名弟子抵达时,已近丑时。先行一步的工兵营已经准备好了六架纸鸢,郭青锋亲自督工。
巫山天气多变,信来时尚有朦胧月,此时连月影也不见,唯见沉沉夜色下模糊的山的轮廓。山顶的山风很大,摇得山雾笼罩中的山阴都扭曲了,张牙舞爪的,像未知的妖魔。一名美丽仙逸的年轻女子带着她的五名弟子站在山崖边,面对着扭曲的黑影,他们即将随着那些堪称神奇的纸鸢一起飞向另一端的魔窟。可这些人,虽是“仙人”,但说到头也不过是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尤其是带头那纤弱的女子,他们都快忘了,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姑娘,可能跟他闺女差不多大。
想到家中阔别多时的小女儿,郭青锋不由担忧,劝道:“钟仙师,这天已经变了,要不还是等天明了再出发吧。”
钟挽灵谦恭一礼,谢过郭青锋的好意,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事急从权耽搁不起。且,此时虽视野不佳,但风向正好机不可失。我辈尚有灵力加持,将军莫要担心。不过,”钟挽灵说到这顿了顿,本就晦暗的天光让郭青锋看不清少女的神情,“若天亮还无消息,将军请另做打算。”少女的声音很轻柔温婉,不知道的人还道是哪家书香门第的闺秀。
郭青锋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这么说,她难道没有想过,若连他竹山营也撤走,身处险地的他们又该如何自处?这无疑是自断后路的举动。
可这时,纸鸢最后的调整也已完成,少女的弟子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少女与两名弟子温谦地朝郭青锋一礼,算是做了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