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与他的幕僚罗先生来到何墨旁边,此时林雅才止住哭泣,一双眼睛通红。
知府先安排手下前往保护现场,收集证据,然后朝何墨拱了拱手。
“何捕快,本官已从吴王那里知晓此间之事,大家都是吴王的人,你放心。”
知府说得很直接,何墨微微点头,“公门里的流程在下都清楚,府衙里需要配合之处,在下必定全力配合。
对了,这位齐姑娘已是齐家屯唯一的幸存者,也可作为本案关键证人与苦主,只是后续她的户籍问题,可能需要麻烦知府老爷。”
知府看着林雅问道:“那这位姑娘可考虑好将来如何吗?”
林雅摇了摇头,她也确实很茫然。
“嗯…你一孤苦女子,想必谋生艰难,而周围环境险恶,独自一人很容易被各方歹徒盯上,更何况……”
知府的目光看向心急寻找赵俊才尸体的赵府一干人等,说道:“还有他们赵家!”
何墨道:“我建议知府老爷帮忙安排一下,最好不要再呆在宁江府,找个愿意接纳她的好人家。”
知府呵呵一笑,“这位姑娘看着蕙质兰心,柔弱清丽,愿意接纳她的好人家不会少,但能保护她的好人家可不多,本官也实在没这个能力。
我倒是觉得,何捕快想那么多,却漏想了一个最能帮助她的人。”
何墨道:“吴王殿下吗?”
知府摇头道:“吴王不会管这些小事,他府中只有亲信没有外人。本官是说,何捕快你忘了自己,你和你父亲都不简单,足够照顾好这位姑娘。
更何况吴王确实很器重你,他从未在公共场合提过一个人的名字超过三次。
你不清楚他的习惯,他公然赞扬一个人一次,那么代表这个人必会受到提拔。
若超过两次,表示这人他很欣赏,超过三次,则代表这个人必定会一鸣惊人,名震一方。
而提你的名字却至少超过五次,这意味着什么?
呵呵,被他在微末时期提过超过五次名字的人,曾有两个。
一个是名将李良嗣,已成西北边镇总兵,镇压边关,胡虏不敢南向,威名远著。
一个是御史中丞唐尉,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文武百官闻其名而色变。
现在你是第三个,本官也很好奇你将来会走到哪个地步。”
何墨眼皮一跳,他未曾想到这个吴王会如此重视自己,而且他看中的人,似乎当朝皇帝并不忌惮,都加以重用,这背后又说明了什么?
知府拍着何墨肩膀道:“这位姑娘,不如就由你先代为照顾,我想这位姑娘应该没有什么意见。”
林雅脸颊微红,轻咬贝齿说道:“何大侠,小女子如今孤身一人,外无亲属投靠,只愿…只愿何大侠莫要嫌弃,小女子也善制香赚钱,不会成累赘的。”
何墨嘴角一抽,这什么意思?平白捡了个妹子回去?老爹老娘会怎么想?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天抢地的哀嚎。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赵天良,你儿子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不流吗!”
这是赵俊才的母亲发出的尖叫,何墨记得他母亲应该只是个寻常婢女,是那个喜欢玩相公的赵家老爷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把婢女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一个相公给睡了,然后意外生下的赵俊才。
按理说婢女出身的赵母,即便母凭子贵,但她出生终究低贱,没想到性格竟如此强势,居然敢指责赵家族长赵天良。
村子尽头,赵天良狼狈的带着他身边打扮得花花绿绿的两个相公急退过来,然后到了何墨等人面前。
何墨上前一步,挡在林雅身前,将其护于身后。
赵天良看着何墨,此人骨瘦如柴,相貌猥琐,实在没有一家族长风范。
何墨想起赵家长辈位居一品大员吏部尚书,长男亦是一方知府,还有一个则是边关重将,唯独这个留守家业的,可当真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物,难怪养出这么个儿子。
赵天良神色不善,说道:“是你杀的我儿?”
何墨毫不畏惧,“他该杀,可惜我势单力寡,只能行布衣之怒,否则应该让其明正典刑,公开受审才对。”
赵天良脸色一变,大怒道:“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但他毕竟是我赵家唯一宗嗣,你这么做如同让我赵家绝后,你应该会猜到有什么后果的,别以为王法能救得了你。”
这番话是当着知府的面说的,可谓嚣张之极,便是知府脸色也是剧变。
“赵天良!本官看在你爹与你兄长的份上,一向对你忍让,就算一年半前知道一些事,也打着马虎眼过去了,你真当本官不存在吗!”
赵天良身子一抖,竟嘿嘿干笑两声,外强中干至此,在场人,有一个算一个,心中皆对其投以鄙视。
“知府老爷,你言之的确有理!”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出人群,赵天良脸色一变,连忙回头,肩膀都缩了起来。
他身边的两个相公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双眼通红,泪水哭花了妆容,神色带着几分悲痛,几分癫狂,几分扭曲,来到何墨面前。
她的身后有一群下人,在其面前皆是低眉顺目,不敢有分毫造次,几名孔武有力的男子已用板车装上了赵俊才的尸体,并以白布盖上。
这女人就是赵俊才的生母,那个婢女出身的女人,没想到竟比家主还要强势,能做到这般地步的,手腕心计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这位主母说道:“但如今赵家已失去全部希望,我们绝嗣了,没有未来了!就算再是权势滔天,富甲天下,又能如何!”
她越说越是激动,尖锐的嗓音如同刀子一般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知府亦为其气势所慑,瞠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位主母其实容貌不差,只是单眼皮外眼角天生上挑的她,本身就显得凌厉而强势,配合此时绝望悲痛至极点的神情,那双目光更是充满杀人般的凶厉锐气。
她犀利的目光看向何墨,“吴王的确在公开场合提了你的名字超过五次,可那又怎样?你活得到位极人臣、名动天下的那天吗?
我以我赵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和你的家族,甚至包括你身后的那个贱女人,活得有滋有味的。
我赵家必定倾注全部力量,让你们为我儿偿命,要让你们每一个人比我儿死得凄惨十倍!百倍!”
她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随着嗓音的颤抖而发出,直慑人心,令在场每个人都感到彻骨的寒意。
在所有人都不敢看向这个主母时,唯有何墨依旧冷静的与她保持对视,没有分毫退让。
他缓缓说道:“你儿子是我杀的,一切后果我不怕承受,尽管来就是!”
这是公然接下了赵家的战书,那主母脸色一变,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如刀,似要将何墨的相貌刻入心头。
然后转过头去,木然的看向村外道路,说道:“我们走,我要为少爷安排丧事,我要让整个府城的人来为他服丧!”
何墨冷冷说道:“恐怕赵夫人不太了解朝廷律法流程,赵公子涉及齐家屯屠村惨案以及一年前连环杀人案!
纵然已死,可作为主要凶手,尸体却必须交给府衙保存验尸,在案件结果未曾彻底调查完全,由刑部批示处决前,任何人不得带走他的尸体!
他的尸体,如今已是这场案子最重要的物证!任何人意图夺尸的行为,等同于毁灭罪证。
依大梁律令,屠村灭族一类惨案,涉及毁灭证据者,若证实与凶手有关,当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