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昙花一现

“没有哪种思考或做事方式，

值得我们盲目地跟从，无论它是多么古老。”

—梭罗《瓦尔登湖》

海利正一遍遍刷新着邮箱收件栏的页面，虽然他知道，只要蓝都材料的董秘宋总发出邮件后，会立刻短信通知他，但急切的心情还是令他不用自主的点击着。

天知道过去的三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无休止的出差，令他三餐毫无规律，到了酒店认床的坏毛病使得失眠也成了常态，最关键的还是项目谈判的压力，各种提前的仔细准备，眼看金秋十月，小区院子里的柿子树已经是硕果累累，而自己除了两个厚厚的黑圆圈外其他还是两手空空。当然着急的还有赵政，雷蒙甚至两位助理，赵政期间也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了一些项目，雷蒙负责了对接江南银行的评审，除了景华电子外也还没有新的项目落地。

但海利这次联系的蓝都材料的项目，似乎有相当不错的进展。在下午刚收盘后，海利终于收到了宋总的邮件，打开确认后，他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将附件文件下载并转发给了格尔投资的其他同事。这份投资合作意向协议，虽然不是最终的保障合同终版，但总算往前跨越了一大步，也给格尔投资内部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赵政马上召开了一个小会，会上表扬了海利的进展和这段时间的持续努力，晚上吃饭庆祝也是必不可少。

此刻海利心里无比深信“天道酬勤”四个字，当初接触蓝都材料这个项目时有点犹豫，它地处江南省隔壁的东江省陵东市，虽然看着直线距离不远，但由于高铁未开通，每次来回都只能坐绿皮火车，不光单程时间要7个小时之久，而且陵东市是三省交界的交通枢纽地带，票还难买，如果着急只能买到站票去餐车碰碰运气。随后海利想到了投资大师彼得林奇的经历，林奇告诫年轻的投资人，要保持勤奋，要乐于去别人不愿意去的偏远地区调研，也许璞玉就在远方等你。实际进展似乎相当对得起海利不辞辛劳的奔波。

第一次与蓝都材料的董秘宋总沟通就比较通畅。宋总介绍蓝都材料是国内最早上市的铜冶炼企业之一，其生产的铜合金产品应用广泛，由于历史规划的产品线是偏低端，这两年受到经济转型的冲击很大，一度陷入亏损，好在随着生产线向高端化的改进，目前能在新兴的电子产品领域实现了一定的突破，而这次定向增发融资，也是为了收购一个合资的RB工厂，目的是该工厂掌握的核心技术。批文其实已经拿了快9个月了，发行的进展一直受到市场低迷的影响，特别是6月钱荒之后，蓝都的股价几乎创下了几年的新低，最近一个月才有所恢复。“说不急是假的，虽然批文到期还有3个月，我们希望能有一到两家能大额投入包下来，能够尽快完成。”可能是事出紧急，宋总显得直截了当。

当第二次再沟通时，海利把相关的条件要求做了进一步的说明，很快就有了这份意向书的签署。唯一让海利有所不满的是，协议没有签成独家的，并且也没有太实质性的违约条款，但好在商业条款比较放松，比例利率设定了最低9%，需要抵押股票的最低数量，而所有股票带来的超额收益压根儿没提分配的事宜。尽管蓝都材料的大股东蓝科贸易仅是一个持股平台担保能力有限，但赵政和雷蒙都相信能够和银行沟通下来，现在剩下就是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的冲刺了。

晚上聚餐时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轻松又惬意，酒到微醺之时，赵政突然说起了张文斌：“文斌这个前同事啊，可能你们都想知道他走的原因。”

听到这个意外的话题，海利和雷蒙对视了一眼，随后默契地齐刷刷看向黄宸伟。来了几个月也没见赵政提过张文斌，上周在陵东的火车站海利碰到了他，就主动打了招呼介绍了自己。由于回程的火车还有段时间，海利便请文斌去咖啡吧聊聊天。两人相互问起一些工作近况，得知文斌回去继续从事信托业务了，虽然是第一次聊天，文斌给海利的印象倒是相当不错，直肠子也比较热情。只有当宸伟在吹嘘格尔投资进展时，文斌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并且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那你们好好做吧，但愿你们自己都能成功。”自己这两个字被刻意加重了，海利自然能猜明白几分。回来后，海利也没太把这次的遇见当回事，但今天这情况看来时宸伟率先回去汇报了。

“哎，还真够讨厌的，难怪雷蒙不太喜欢这人。”海利一阵鄙夷，眼前的美食也不再诱人。

“文斌就是犯了点...”可能意识到用犯字有点不妥，赵政改口说着：“文斌就是出了点事，也不方便细说了，所以就走了。”海利也只能假装不经意讲起车站偶遇，简单应和了几声。不知道为啥，格尔投资或者准确说是赵政，总有一种本领在你高兴地像个微微胀起的气球，还没膨胀，就给你扎上一针，让你缓缓放气，不给任何痛快的感觉。

这一针还不是最重的，接下来的两周的经历才彻底让海利泄了气。海利收集完初步材料后，赵政便让雷蒙去跑业务评审。评审中心的张晓博是雷蒙的同班同学，沟通自然毫无障碍。

“今天我忙死了啊，没法弄你这个项目啊。”晓博摊了摊手无奈地说着。

雷蒙不紧不慢递上了她爱喝的香草拿铁：“这不有我嘛，你旁边位置都空着，我今天就占用一下，我先写材料，你晚点过目一下。”

“我今天要到处跑啊，n个会议，只有会议间歇有点时间，到时候我再和你说地方吧。”

“随时听你吩咐。”雷蒙像是待自己办公室一样自给自足，泡上茶开始写材料。一整天，雷蒙在江南银行的楼里跑上跑下，晚上看到自己的运动步数居然都能有一万多步，实在佩服自己的体力。

几天下来，雷蒙写了初稿，晓博不时提醒着他补充各种类型材料，另一边海利则积极和宋总对接，把相关的材料收集整理，这个过程像齿轮一般的精密运行。但过了周末后，海利发现宋总的反馈开始变慢了，材料也没有那么积极地给予了，只说自己在出差，叫海利再等等。

海利不祥的预感到了周四变成了现实，宋总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李总，我们蓝都增发的这个事情啊，有些变化，我们这边联系了另外一家投资机构，他们不需要担保任何条件愿意购买7成的份额，剩余一些市场化我们也能募集到。我们内部肯定是倾向于选择这个了，我们之前定的合作方案，可能要停一停了。”

海利瞪大了眼睛听着这个不幸的消息，赶忙回复道：“宋总，这个我倒是理解的，但你确认嘛，他们能买7成的份额？”海利对眼下这种市场环境下，能拿出7-8个亿进行单笔定增投资的机构，还是有所怀疑。

“嗯，我们确认的，定金都付了。”宋总笃定地说着：“其他机构我们也基本能确认，所以这次啊实在有点抱歉了，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只能当替补了，我现在也没办法承诺什么。”

“明白了，我再想想吧。”海利放下手机，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袭遍了他的全身。

赵政让海利和雷蒙都不要停，也许还有机会呢。但又过了4天，到了晚上九点，海利手机里股票app上订阅的蓝都材料的公告跳了出来，宋总没有骗人，他们发行成功了，他说得那个资本大佬购买了足足7成的定增份额。在随后的3个月内，蓝都材料的股票呈现了45°角的单边上扬，连一个像样的回撤都没有，这位资本市场的猛人，涨停板敢死队队长对盘面操控的能力确实令人望其项背。

这波强劲地上升只是开始，在上一次发行完不满4个月后，蓝都材料又抛出了一份新的重组配套融资预案，这次他们要收购影视和游戏制作公司，将蓝都变成双主业并行的格局。这份预案后，45°变成了75°，蓝都材料每隔几天都有利好的公告发布，它的股价犹如坐上了火箭，短短半年不到，第一波定增参与者的浮盈已经有200%。

业内的人都对这样的手法有所耳闻，第一次定增的股份变成了底仓，第二次资本运作的过程，导入市场的热点题材就能强力刺激股价的迸发，显然他们玩得是操纵的老把戏。海利看着蓝都的股价，心里想着：“如果是格尔参与，是会一样的表现嘛？”答案基本是否定的。

海利请了半天假去爬五云山，工作日的景区空空荡荡，适合发呆思考。他呼吸闻着浓郁的桂花香，慢慢爬到了山顶，空旷怡人的景色让平静了不少，回想着这次整个项目的经历，这次这个不可预知的变量也是第一次参与定增，但他也没有这样的资金实力每次都会参与，还是要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想到这里海利一口气提了上来，悲观负面的情绪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