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深似染显星辰,月残如钩破黄昏。
东边不亮西边亮,星光不负赶路人。
......
鲁智深师徒二人边走边聊,不觉得日色渐深,看见前方有一处庄园,便去前方问问是否方便投宿。
到了庄园前面,鲁智深翻身下马,悟空早跑到门前,拍门叫道:
“开门!开门!”
鲁智深连忙说道:
“须先打个问讯,你这般无礼地叫门,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山贼土匪呢!”
那猴子笑道:
“师父莫怪,若论辈分,这里的人家都得是俺的重子重孙,该是他们礼敬于我才对。”
此时从屋里走出个老叟,打开园门,见一只猴子长着毛脸雷公嘴,围着沾血虎皮裙,顿时吓了一哆嗦,口中喊道:
“鬼来了!鬼来了!”
鲁智深连忙上前搀扶着老者,笑道:
“老施主别怕,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老叟颤巍巍道:“就算不亏心,真遇上个鬼敲门,那也是怕的紧呀!”
不过这他见鲁智深相貌堂堂,心灵受到的冲击便小了几分,又问道:
“你是哪座寺庙的和尚,带着这恶人到我这里来?”
鲁智深回道:
“洒家是东土大唐的和尚,奉了钦差御旨,去往西天求取真经,这猴子模样的是俺徒弟。”
老叟道:
“你是唐人,那个长毛凶恶的,却不是唐人!”
惹得孙悟空高声叫道:
“什么‘糖人’、‘面人’,我是齐天大圣!你这老儿不认得故人,你小时候还在我面前捡柴火、挖野菜!”
老叟道:
“你这厮胡说!我何曾见过你?又怎么在你面前捡柴火、挖野菜?你家是哪边的?”
悟空笑道:
“那五行山下压着有一只神猴,你可知晓?”
老叟回道:
“我世居于此,自然知道......啊?那神猴会说人话,你这猴也会说人话,难道你就是那神猴?”
“嘿嘿,正是!”
孙悟空将鲁智深在五行山揭金帖的事情讲了一遍,说这一切都是观音菩萨的安排,那老叟听完便下拜,引师徒二人进门去。
老叟又引自己的老妻和儿女与师徒二人相见,说鲁智深是大唐有德高僧,孙悟空是五行山的神猴,都奉观音菩萨之命去西天取真经,是个吉祥事儿!
老叟家人听了,个个都欢喜,连忙奉茶看座。
喝了两口菜,老叟问悟空道:
“大圣啊,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悟空反问道:
“老倌儿,你有几岁?”
老叟回道:
“我痴长一百三十多岁了!”
鲁智深惊道:
“竟然如此长寿!”
谁知那猴子笑道:
“师父先别惊,他这年纪只能当俺的重子重孙,我在那五行山下便有五百年之久!”
那老叟点头说道:
“是有!是有!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还好奇,去五行山专门看你,那时候你脸上都是泥,头上都是草,我当时还不怕你,揪你头上的草玩儿。”
鲁智深笑道:
“你小时候都不怕他,如今怎么怕了?”
老叟回道:
“这人活越久,越怕走夜路呀!而且大圣这次脸上没泥,面目显露,腰上又围了一张带血虎皮,真似个妖怪,这才吓得我一个哆嗦啊!”
一屋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这老叟也是个好人,给师徒二人准备了斋饭。
鲁智深早把那虎肉拿出来,说道:
“老施主,新得的虎肉,今晚一并做了,一起吃吧!”
老叟奇道:
“你不是和尚吗?也能吃肉?”
鲁智深笑道:
“怎么?只能这大虫吃俺,俺却不能吃它?”
老叟见理儿通,便拿去做了,端上桌来一家子一起吃。
鲁智深自拿着酒葫芦小喝几口,众人见他是个酒肉和尚,心中都暗自称奇。
吃过饭后,众人一起闲聊了几句,然后老叟一家人给师徒俩准备了洗澡水,让悟空洗去身上污垢。
洗过之后,鲁智深从行李里拿出一件直裰,让悟空穿上:
“洒家看你像人多过像猴,须穿上衣服才像样些!”
悟空自然遵从,穿了僧衣,又将虎皮围在腰间,跟老叟借了些针线缝缝,弄成马面褶的模样,跳到智深面前,问道:
“师父,俺老孙这身打扮如何?”
鲁智深打眼一看,顿时觉得这身行头,像是武松的行者模样,睹物思人,于是说道:
“徒弟,洒家另给你取个名号如何?”
“什么名号?”孙悟空凑过去问道。
鲁智深道:
“唤作,行者!”
悟空笑道:
“孙行者!孙行者!好!好!好!俺老孙就叫孙行者!”
鲁智深心中怅然,又去取了葫芦,独自喝酒解闷。
那孙悟空也知人达意,自顾自地去外面找草料喂马去了。
夜至深处,众人皆睡去。
次日早晨,孙悟空身上没了山压,起得也十分的早,天刚亮便去请鲁智深赶路。
等鲁智深磨磨蹭蹭起床来,老叟一家已经做好的早饭。
智深正好腹中饥饿,就吃了早饭,留下两粒金瓜子,和悟空一起上路去了。
长路漫漫,时光荏苒,不觉得已经到了初冬之时,寒意侵人。
鲁智深取出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酒,然后对悟空说道:
“徒弟,吃口酒暖暖身子吧?”
孙悟空笑道:
“老孙我不怕寒暑。”
鲁智深咂咂嘴说道:
“你早当了神仙,可不食五谷、不尊四时,纵然得道,却也少了些滋味。”
孙悟空奇道:
“世人都说神仙好,我却头一次听人说当神仙不好的,弟子愿听师父高见!”
鲁智深却说道:
“洒家没什么高见,只是人在冬时爱暖、在夏时贪凉,世间多是愁苦,天不能两全罢了。”
正所谓:
世人都说神仙好,当了神仙少烦恼。
为当神仙人自扰,为少烦恼添烦恼。
正说话间,从旁边坡上闪出几个人影,手里拿着刀剑斧刃,拦住师徒二人叫道:
“那过路的和尚,留下钱财白马,饶你们不死!若敢说半个‘不’字,叫你粉身碎骨!”
见有人拦路抢劫,鲁智深和孙悟空面面相觑,心中都道:
这不长眼的蟊贼,竟然抢到爷爷头上来了!
鲁智深驱马上前,问道:
“你们是哪家的蟊贼,姓甚名谁?”
那贼人说道:
“你这和尚也是胆大,从此路过却不打听我们的名号,听好了,我们是: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
听到这名,鲁智深一愣,问道:
“这是你们的姓名还是诨号?”
贼人说道:
“既是名,也是号!”
悟空上前说道:
“师父勿要跟他们费口舌,几只蟊贼而已,我去理会他们!”
说罢便拐着步上前说道:
“我们乃是出家人,俗话说,相逢便是缘,你们可有打劫来的金银,分给我们些,权当是化缘了。”
那贼人怒道:
“你这和尚也忒过分!不给金银罢了,还与我们化缘,你来钱财倒是比我们绿林好汉还容易!”
说罢,众贼人舞着兵器,一齐向孙悟空砍去!
那猴子也不躲,只是笑哈哈地站在原地任他们砍来。
却听见叮叮当当一通乱响,到了来没伤到他分毫!
贼人道:
“这和尚头硬,去砍那个白胖和尚!”
众贼人舍了悟空,来砍鲁智深。
孙悟空连忙抽出金箍棒,还未等出手,只见师父纵马杀入六贼之中,一根禅杖左右探出,登时敲死两贼!
贼人们见他勇猛,便四散而逃。
悟空却一一追上,皆一铁棒打成了肉臊子!
又搜去他们的金银,献给师父。
鲁智深自收了些,说道:
“这等功夫还来劫路伤人,岂不是白送性命?”
说罢,便留下一地尸体,领着悟空又往西天拜佛求经去了。
又行了几里路,师徒二人到一处大石下稍歇。
鲁智深打开行李,发现酒肉已经吃完,便令悟空去买些。
悟空也轻车熟路,拿着酒葫芦便纵身架云飞走。
鲁智深生了火堆,取出衣服盖在身上,不自觉地便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他见到一道金光,便起身上前去查看,发现竟是观音菩萨!
那菩萨说道:
“三藏法师,你本是有德高僧,又奉唐王圣旨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但这一路上,你不参禅、不礼佛、纵心猿、造杀孽,种种罪状,难成正果!我佛慈悲,愿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赐你佛咒几句,约束心猿,望你重修善果,积累功德,谨记!谨记!”
说罢,念了几句咒语,便化作一道金光而去!
金光远去,鲁智深也醒来,发现只是梦一场,但那几句咒语却记得十分明白。
这边刚醒来,那边孙悟空也回来了,将酒肉递给鲁智深:
“师父,酒肉买回来了!”
鲁智深做了奇怪的梦,没心情吃喝,说道:
“你先放包袱里吧。”
悟空依言,去放酒肉,却捯饬出一个嵌金花帽,戴在头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喜得悟空连忙跳到鲁智深面前:
“师父!你有这适合老孙的好帽子怎么不早拿出来?”
鲁智深看了一眼,不认得这花帽,还想着是这猴子拿着银两自己买的,于是不以为意,说道:
“这帽子你喜欢就戴着吧......徒弟,洒家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观音菩萨说,洒家罪状繁多,难成正果,还传了洒家几句佛咒,约束心猿,你说这梦是真是假?”
孙悟空笑道:
“梦既是真,也是假,师父若是疑惑,可将那几句佛咒念上一念,观察本心,便知真假。”
鲁智深觉得有理,于是将菩萨传的佛咒依样念出来。
却听见孙悟空跪在地上,抓着脑袋,咬牙叫道:
“头痛!头痛!”
鲁智深笑道:
“你这猴头儿,怎么跟洒家一样,一听见经就头痛?”
悟空喊道:
“是真头痛!像是个头箍在老孙头上用刑哩!”
听了这话,鲁智深连忙上前,问道:
“现在还痛吗?”
孙悟空回道:
“念咒时便痛,不念便不痛!”
说罢一把扯烂头上的花帽,却留了一个金箍在头上。
悟空用金箍棒变成一根针,去撬那金箍,却发现那金箍如同生了根一般,取不下,挣不脱,扯不断!
见此情景,鲁智深也是个明白人:
那梦是真,菩萨是真,佛咒是真,约束心猿也是真!
于是说道:
“徒弟,这金箍定是菩萨之物,要想取下,还得菩萨出手才行!”
悟空恨道:
“俺老孙依菩萨之言,皈依佛门,助你西天取经,那菩萨为何还要害我?”
鲁智深沉声说道:
“想是洒家一路上贪酒吃肉、不尊佛法,惹了菩萨,才有此难。”
悟空跪下扣头道:
“师父之难,弟子理应代为承受,只求师父能不念那紧箍咒!”
鲁智深连忙去扶悟空,但悟空却坚持不起。
智深心中怅然,说道:
“你我虽是师徒之名,洒家却也拿你当兄弟看待,怎会咒你?你且安心,等洒家见了菩萨,定求她为你取了这金箍!”
悟空听得真意,这才起身,默默不语前去牵马。
师徒二人经此风波,收拾行李,再次向西而去。
却说这金箍之事也是因果早定:
一是天罡魔头,唯爱饮酒吃肉,清规戒律怎堪受,佛缘正果难修。
一是天生石猴,无边法力深厚,金箍当头语还休,降妖除魔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