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当我走进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蝗虫饲养室,那些传说中的蝗虫一下子扑到我面前。我这个湖北人,只认识在草丛中安静歇息的蚱蜢,我认为蚱蜢是蚱蜢,并不是蝗虫,蚱蜢是田野里优美的风景,一种可爱的昆虫。但北方人说蚂蚱就是蝗虫,是那种遮天蔽日,使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饕餮鬼”蝗虫。我现在看到的这些蝗虫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蝗虫吗?它们成群聚集,密密麻麻,一个个呈土黄色和黑褐色,犹如从泥土中蹦出来的瘟神厉鬼,在大号灯泡的照射下油光闪闪,面目狰狞。它那奇怪的足肢、诡异的眼睛和啃噬麦苗的亢奋劲儿,像用机器制造出来的钢铁怪物,像是时空穿越后的某个大地的景象,像是末世的隐喻。它们被囚禁在科研人员的笼子里,就像戴着手铐脚镣的幻化的魔兽,张着它们噬骨吮血的牙齿,只要一被放出,就将发动一场毁灭世界的战争……

民间认为蝗灾是天谴,蝗虫是“灾仙”。据传说,湘西最厉害的一种蛊,放蛊人是把大蝗虫和蚯蚓捕捉来交媾产出蛊虫,然后暴晒七天七夜,其蛊力惊人。蛊虫是仗恃蝗虫的神力,因此才能获得蛊法。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可能也对蝗虫心有畏惧,形容它:“口含锋刃疾风雨,毒肠不满疑常饥……嗟兹羽孽物共恶,不知造化其谁尸。”由于水灾、旱灾之后必定有蝗灾,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两千多年一直被蝗虫祸害,以前我们从来没有战胜过这小小蝗虫。只是到了今天,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198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自然科学奖在北京颁发,“东亚飞蝗生态、生理学等的理论研究及其在根治蝗害中的意义”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自然科学奖评定的基本标准为:在科学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学术上为国际领先,并为学术界所公认和广泛引用,推动了本学科或者相关学科的发展,或者对经济建设、社会发展有重大影响的,可以评为一等奖;在科学上取得重要进展,学术上为国际先进水平,并为学术界所公认和引用,推动了本学科或者其分支学科的发展,或者对经济建设、社会发展有较大影响的,可以评为二等奖。

毫无疑问,“飞蝗治理”在国际上绝对是先进水平。这个奖颁奖的理由是这样的:

水、旱、蝗害是我国历史上三大自然灾害。其中蝗灾,曾有“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之言。我国从公元前707年起至1949年之间的2656年间,有记载的蝗灾就达800余次之多。1949年前,黄淮地区平均每隔三四年就出现一次大面积蝗灾,蝗灾主要由东亚飞蝗造成。

中国科学院昆虫所上海工作站(后为中国科学院上海昆虫研究所)于1952年起先后在江苏省洪泽湖、山东省微山湖等设立野外工作站,开展根治东亚飞蝗研究及其分布区域的调查研究,并与当时的中国科学院昆虫研究所长期协作,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和科学为生产服务的宗旨,结合治蝗与改造蝗区工作进行了一系列科学研究,取得了卓有成效的科研成果。

东亚飞蝗的滋生繁殖与当地的地形、气候等密切有关,尤其在黄淮平原农业区,当地的降水量以及地面水位控制至关重要。为此,1954年8月和11月,中国科学院昆虫所上海工作站分别向中央主管部门提交了《根治洪泽湖区蝗害建议》和《根治微山湖区蝗害建议》,提出改治结合、根除蝗害的具体实施方案。治理关键在于蝗区治水入眼,具体措施是拦洪蓄水,疏浚河道,以控制湖区季节性水位变化,达到蝗区沿湖一定等高线下的东亚飞蝗滋生地长时间淹水,不再适宜飞蝗滋生繁殖。此举对于控制东亚飞蝗的滋生繁殖和危害扩散确有实效,从而彻底解决了我国东亚飞蝗的根治难题。

这个奖的颁发,对以马世骏为代表的中国科学家根治东亚飞蝗的功绩、对他们为新中国所做的巨大贡献、造福子孙后代的努力是一种高度的肯定。1959年,毛泽东曾在总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的报告中着重指出,新中国农业科学研究取得了两大成就:治蝗与消灭钉螺。

蝗害在中国的肆虐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人们的心头大患,是祖祖辈辈中国人的黑暗梦魇。

但是,蝗害终于败在新中国科学家的手下,得到了控制并终结。在庞大而拥有漫长农耕历史的中国,还有什么比根治蝗害这件事更加了得的呢?

2017年,国家又授予康乐领导的研究团队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获奖项目是“飞蝗两型转变的分子调控机制研究”。奖励他们在飞蝗型变的分子调控治理上取得的基础性突破。一个小小的蝗虫,国家先后两次向研究团队颁奖,它背后的故事一定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