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鱼腥味儿的木制甲板上,清冷的海风让船顶那面印着珊瑚礁的旗帜高高的飘扬着。
一只肥硕的老鼠沿着木桶边的绳索爬上了一只古旧的靴子,但转瞬间就被靴子的主人给踢飞。
“雷阿诺!管好你的死耗子,下次它要是再敢啃我的靴子!我就让你把它给吃了!”
靴子的主人正对着远处装载货物队伍中的某人骂道,那是一位年轻的船长,看面相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
他有着一张还算帅气但却惨白无比的脸,那是常年在翡翠海上跑船不见太阳的副作用。
从那浓重的眼圈和没刮的胡子等特征中能够看出,他此刻显得异常憔悴。
“好嘞好嘞!凯尔特船长,我保证它下次不会乱跑了!”
一位衣衫褴褛,满脸胡茬的老水手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他将甲板上被踢翻的老鼠给拎了起来,抱在怀里很是心疼的抚摸了两下。
让这位年轻船长如此生气的不是那只老鼠,而是他们身后那座迷雾岛码头上那天杀的雇主。
由于对方没有按照约定时间送货,晚了足足有11个小时,这位可怜的船长就那么在阴冷码头边等了整整一夜。
被放了那么大的鸽子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是以脾气大而著称的船长这一职位。
不过好在对方的价格出的还蛮合他的心意,凯尔特还是接下了这单。
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抓着老旧的甲板围栏,侧耳倾听着海浪拍击金属船壳的声音。
那空灵的响动勉强能够帮助他冷静下来。
凯尔特借着船顶的灯光看了一眼布满绿锈的青铜手表,现在也就刚过五点钟。
现在的迷雾岛码头上黑灯瞎火的连盏灯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黑压压的建筑物影子。
这个时候连个扛包的伙计都找不到,420包小麦种子是他的船员和大副打着探照灯一包一包的给扛进货仓的。
旁边有一艘破破烂烂的木制渔船缓缓驶过,凯尔特和上面一名戴着草帽的渔民不经意间对视着。
他的船舱外边还挂着两只巨大的红皮鳐鱼,很显然这就是他们昨晚的收获。
这些木制小型渔船只敢在就近的海湾浅水区域捕捞,绝不会踏入深水区半步。
因为深水区里有太多大家伙能够掀翻或者打碎这些小小的木头船只了。
哪怕是武装到牙齿的大型纯钢军舰,在深海上也得安稳老实的照着航线走。
不然他们大概率也会成为海沟里的长满绿藻的废铁,这片吃人的海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报告船长!这批货物已经全部装载完毕!可以准备启航了!”
穿着比雷阿诺稍微干净一些的大副科里森气喘吁吁的从货舱里跑了过来。
他敬了个标准的船员礼向凯尔特汇报道,同时也不忘将怀里的货物单子也递给了凯尔特。
“收拾一下,准备启航吧!”
凯尔特甩了甩手接过货物清单,简略的扫了一眼后下了命令。
听到命令的科里森立即了跑回驾驶室,雷阿诺也抱着他那只宠物老鼠跑回了船员舱。
凯尔特则熟练的爬上这艘货轮驾驶舱外的金属梯子。
那被水汽与海风腐蚀的梯子不停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看上去不知何时就会断掉,时不时还会掉下来些铁锈渣子,但他却毫不在意。
凯尔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老式铜壳单筒望远镜,看了看船周围覆盖着雾气的暗绿色海面,确定着船身周围没有暗礁。
由于迷雾岛四周被雾气笼罩,能见度也只有短短的两百米左右,所以在迷雾岛近海行驶的船只必须特别小心。
驾驶舱的顶部外缘是一艘货船除了烟囱以外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艘船。
因为小型商用船只是不被允许安装瞭望塔的,那高昂的费用普通货轮船长也安装不起。
现在站在高处的凯尔特便居高临下的对着甲板上的船员们开始指挥了起来。
这艘珊瑚礁号小的简直可怜,只有三十八米长,不到八米宽,是一艘典型的老式民用货轮,在上面嚎一嗓子整艘船都听得都是清清楚楚。
“汉森,你去起锚!强尼,你把舷梯给收上来!……”
“是!船长!”
“遵命,船长!”
甲板上,珊瑚礁号的船员们对凯尔特的命令很上心,干活的动作也都很麻利。
在看到其他船员都按照自己的吩咐全部收拾妥当后,凯尔特才敲了敲旁边驾驶室的挡风玻璃。
里面掌舵的大副科里森朝他比了个收到的手势,随即推动金属档杆,开始转动着舵盘。
“嘟!”的一声轰鸣。
科里森拉响了汽笛,打开了全船的探照灯,那刺眼的灯光顿时便惊飞了船首几只站在甲板栏杆上的海鸥。
船上的金属烟囱也冒出了滚滚的黑烟,这代表珊瑚礁号要正式启航了。
伴随着船尾的金属螺旋桨加速转动,船首劈开水浪开始缓缓的前进了起来
凯尔特也从船顶下到了甲板上,通过船舱里的金属梯子走进了驾驶室。
驾驶室内他那忠诚且勤奋的大副科里森正掌着舵,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
凯尔特走到了仪表台旁边,看到了椅子上他那失踪已久的二副。
此刻他的脑袋上正盖着一顶船员帽呼呼大睡。
看到眼前两个副手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这让凯尔特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后他一巴掌便将睡的正酣的二副扇醒。
二副纳尔森被打搅了美梦,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正欲发火。
但看到来人居然是船长凯尔特之后,他立即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连忙捡起刚才被扇落的船员帽,脸上还赔着笑。
“要睡滚回船员舱睡去,六个小时后换你值班掌舵!”
凯尔特朝着纳尔森的屁股用力踹了一脚,他也顺势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驾驶舱。
“这不争气的家伙!”
凯尔特边骂边将发黄的海图在破旧的仪表台上铺好。
他从胸口的兜里掏出一支掉漆的钢笔,开始在泛黄的破旧海图上规划起了预定好的航线。
这回运的是一批优质小麦种子,目的地为海湾岛,大概要跑两个星期。
对方报酬还算得上丰厚,不过因为这次走的是从来没试过的新航线,所以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
凯尔特舔了舔有些发干嘴唇,他必须明确的在海图上标注出航线,以确保没有任何偏离。
在这片阴暗恐怖的翡翠海里,任何航线的开辟都是用无数条人命趟出来的,偏离航线的代价是异常惨重的。
科里森有规律的拉着雾笛,船上黄色的领航灯也被全部打开,照亮着前方百余米的海面,以确保不会与来往的船只相撞。
毕竟在迷雾岛附近海域船只相撞是常事,但珊瑚礁号这一把弱不禁风的老骨头可禁不起撞。
好在一切都很正常,船平稳的从一排巨大的圆形荧光浮标旁驶过,这代表珊瑚礁号安全驶出了被雾气笼罩的迷雾岛近海。
船只相撞和触礁的风险解除了,不过虽然驶入了较为宽阔的深层水域,但这片海底里却并不太平,新的危险也会随之而来。
驾驶舱窗外是翡翠海那万年不变的阴云天气,灰蒙蒙的天空和暗绿色的海面互相交织,形成了一片浓重的灰色帷幕。
跑船的都常说,翡翠海上终年不散的阴云是无数海员死后的怨气堆积形成的。
所以翡翠海上整年不见太阳,其他海就能见到。
但这终归只是个传说,也没人能够证实,况且其他海域死的人也不会比翡翠海少。
至于为什么翡翠海的海水是暗绿色,有个说法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和船都沉进了海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人和船都发霉了,就把海水染成了绿色。
这些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无道理,毕竟有太多的冒险家和机会主义者都死在了这片不怎么美丽的海里。
虽然危险重重,但翡翠海毕竟是西海域最为重要的交通海域,为了讨生活仍然有大量船长和海员愿意去冒险。
毕竟要是陆地上能过的好一点儿,谁又愿意到海上讨生活呢。
只要脱离近海,那不管是什么海,那一切就不由人类说了算。
人类在里面只处在食物链的中下层,而且充其量只能算个过客。
那些真正的原住民们可能就正在海底窥视着你,他们神秘而强大,时刻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总归没错。
所以谨慎的走冒险家们用生命开辟的航道安全性会高上不少。
凯尔特作为一名有着近十年航海经验的船长,他现在正熟练的拿着指南针比对着海图的方向。
再看向海图上岛礁的位置,确认无误后,他开始指导大副科里森调整着航向,让船行驶至正确的航线。
“右十度,半速前进三。”
跟随着凯尔特的指挥,科里森精准的旋转着舵盘,然后便有条不紊的调整着前进档位。
“船舵回正!”
凯尔特甚至没有抬头看驾驶舱窗外的情况,仅凭海图和船速在脑内进行估算就能直接下达指令。
不过接下来就是长达两周无聊至极的海上航行时间。
凯尔特合上钢笔帽将其收进口袋,确认没有其他事情后准备回到船长室。
“注意休息,别太累了!三小时后让雷阿诺替你的班!”
凯尔特对专心掌舵的科里森说道。
“是,船长。”
科里森干脆的回答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暗绿色的海面。
科里森是一位很优秀的大副,凯尔特很宝贝他,因为像他这样的人简直是所有船长梦寐以求的副手。
能力强大,热爱工作,不知疲倦,对船长的命令毫不犹豫的执行,甚至于个人爱好都只有种些花花草草。
这种人放眼整个海都都找不到几个。
所以科里森明正言顺的成为凯尔特在这艘船上最为倚仗的左膀右臂,以至于凯尔特特别批准他能够在驾驶室里种花。
凯尔特拧开了舱门把手,珊瑚礁号驾驶舱的正后方就是他的船长室,他现在又累又困,急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