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你比标准时间慢了足足有十九秒!
这十九秒的时间内如果有海怪爬上甲板!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愤怒的洛克看着手表,捏着凯尔特的衣领就将他提起,一把就将他丢进了蓝龙虾号的船舱!
“咳咳。”
在地板上翻滚了几下的凯尔特难受的干咳了起来。
“水手!从现在开始,半小时内把船舱里的仪表和管道全部查看一遍!”
船舱里很黑,因为洛克特意关闭了船只的电力供应,美其名曰是模拟船只电力系统受损时的应急情况。
全身被打湿,被摔在冷冰冰的船舱地板上的凯尔特挣扎着站了起来。
冻的浑身哆哆嗦嗦的他只得揉了揉进水的眼睛
揭掉被冷汗和雨水浸湿的破烂制服,脱掉灌满雨水海水和汗水的甲板靴和已经破烂的袜子。
露出早已伤痕累累的上半身和满是褶皱与水泡的脚,凯尔特看向舱门外站着的洛克充满着恐惧。
洛克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兜帽雨衣的阴影下那尖锐的眼神像把尖利的匕首,又好像能放出闪电。
在雷光和雨幕的映衬下,身披雨衣的洛克此时就是凯尔特眼中的魔鬼。
这两周洛克对凯尔特进行的训练可谓是魔鬼级,海都正常的水手考核训练可从没整过这些疯狂的花样。
这恐怖的训练强度和对心理素质的折磨程度已经超过了对精锐海军的训练标准了,这对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但凯尔特并没有因此抱怨什么,只是沉默的咬牙坚持,因为这是他自己坚持要求的训练。
在训练之前洛克也严厉的警告过他,这种训练绝大多数人的精神根本就承受不住。
洛克的那个亲生儿子甚至连三天都没撑过就放弃了,而凯尔特却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周。
这些堪称折磨人的训练方法都是洛克用丰富的航海经验总结出来的。
况且他也向凯尔特打过包票,只要凯尔特能挺过来这些训练,那他就能成为全海都最牛的水手。
无奈的凯尔特只得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转动转轮哆嗦着打出火花。
点燃了蓝龙虾号仪表台上的煤油灯,凯尔特借着那昏黄的光亮检查着仪表的各种数值。
“快点!水手!你要和时间赛跑,海里的怪物不会看你可怜就放过你!
它们会迫不及待的撕碎你的血肉!你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脚底下的这艘船!”
洛克在耳边大声的喊道,但他那震耳欲聋的音量只让凯尔特感到麻木。
他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盏鲸油灯,形如鬼魅般的站在了冻的浑身发抖的凯尔特身边。
油灯那不断跳跃的微弱火光映照着洛克那满是胡茬表情冷峻的脸,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海里的怪物了。
经过一天繁杂的训练,凯尔特身心遭受了严厉双重打击,早已疲惫不堪,甚至都出现了能看错东西的幻觉。
他在上午被洛克要求站在甲板上反复跑动,用步枪对海面进行移动靶射击。
在下午又反复进行从海面背着上百斤的沙袋,借助绳索爬上货轮甲板的救生训练。
今天凯尔特打光了整整一木箱的子弹,两条膀子被大口径步枪的后坐力顶的又青又紫,腰和腋下都被船上浸了盐水的尼龙绳给蹭破。
再加上海水的反复浸泡,凯尔特浑身伤口处已经变得发白起皮,尽管擦了药,但直到现在他浑身伤口处都是火烧一般的疼。
但此刻遍体鳞伤饱受摧残的凯尔特愣是撑住了,甚至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检查船舱设备的工作。
“比规定时间早了一分钟,还凑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你可以休息了,水手。”
洛克那冷峻的脸叼着未点燃的烟斗,借着油灯那跳动着的光亮掐了下表,很难得没有骂凯尔特。
但凯尔特却没功夫接受夸奖,刚完成任务的他就累的快站不住了,在用尽全身力气把煤油灯放在地上后,他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此时此刻看着累倒在地的凯尔特,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洛克都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他,嘴角也不自觉的勾动起来。
“这小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端着鲸油灯的洛克小声的嘀咕道。
洛克一把将倒地的凯尔特扛起,将其丟在仪表台的椅子上后,就回到配电室拉下电闸,恢复了蓝龙虾号的电力供应。
这让原本漆黑的船舱瞬间就变得灯火通明。
洛克从厨房里找了些昨天的厨师做剩米饭和煎剩下的金枪鱼,将其一股脑的倒进某个汤锅里开始加热。
往锅里加杯淡水后,洛克用木勺随便的搅拌一下,又掏出怀里珍藏的小酒壶,咕嘟咕嘟的往里倒朗姆酒。
不一会儿一份卖相不怎么样的米粥就被洛克端到了凯尔特面前。
面对这碗金属勺子插上去都不会倒下的粘稠物,饿了一天的凯尔特却丝毫没有在意,而是端着勺子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训练期间凯尔特的伙食不是固定的,洛克给他什么他就得吃什么。
今天的早餐是两只生的海鸥蛋,那味道又腥又臭,午饭则是硬的像石头的陈年盐渍饼干和齁咸的冷香肠。
对比上面那些食物,现在能有口热乎的人饭都算是洛克大发慈悲了。
“感觉怎么样?
你现在到任何船上都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水手,到那里都饿不死了,但想要真正拥有一艘船,成为船长,你还差的远。”
洛克坐在一旁,将穿着大皮靴的双脚翘在了仪表台上。
那鞋底正对着凯尔特的脸,他叼着刻有美人鱼的海泡石烟斗,动作优雅且悠闲的吐了个烟圈。
“我还可以做的更好!”
凯尔特天生就是个犟种,面对洛克觉得可以停止训练的说法并没有做出表示。
只撂出来这一句话,然后低头继续大口的吞咽着那碗粥。
“行,我可以继续训练你,只要你能够坚持,还有你少打上开拓船的主意,想死的方法有无数种,那是最惨的一种。”
“哒哒哒。”
洛克抽完了烟斗,在仪表台的扶手上磕出烟灰与火星。
“咔咔。”
凯尔特依然没有回答洛克,继续用勺子刮着碗底那点残留的米粥和肉屑。
“啪嗒。”一声。
他将空碗放在了仪表台上,用裸露的胳膊擦了擦嘴。
洛克随手丢给凯尔特一件海獭皮毛毯,让他盖上免得染上肺炎。
“继续训练可以,但你可以等我听完我年轻时当开拓船船员的经历再考虑考虑。”
洛克从座位底下拎出来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满是划痕的玻璃杯。
凯尔特握着装满金黄色酒液的玻璃杯,看着驾驶舱外那依旧暴雨和闪电交织的海面,眼神有所闪烁。
但不管怎么说,下雨天,美酒和故事这三样是最相配的。
洛克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开始讲述起了那段他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那时候我跟你一样年轻,或许比你大一点,我是流亡者伯爵号上的水手,我们的船长是位岛屿公爵家的子弟。”
“出身高贵的他和我们一样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期望着冲破无人岛的封锁找到新岛。
幻想着真正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岛屿,在西海域留下属于开拓者的神话。”
“和我们同行的也是三艘专业的冒险船,船长都是开辟航线多年的精英冒险者。”
“所有的船上都配备了火炮与机枪,船员们也几乎全副武装,任何人都认为这次行动都将势在必得。”
“开始的行动很顺利,我们在离无人岛最近的莫伦岛进行了最后一次补给。”
“照船舱上储备的大量补给来看,我们能够在海上待两个月还多,这充裕的时间足够我们慢慢的安全探索了。”
但我们的船长维克托并不想那么做,他可不会慢慢考察,我们也不会。
那时候他和我们都太过急功近利,太想证明自己是西海域最伟大最优秀的船长和船员。
维克托事先没有做出任何周密的计划便直接让四艘开拓船编队前进。
毕竟当时那四艘船都是近几年下水的新锐船只,脚下性能强大的座驾给予了我们丰富的自信。
况且当时流亡者伯爵号上的我们也是一群热血无畏的年轻人。
那时候谁能抵挡住成为英雄的强大诱惑?
所有的船员都被想象中那美好的未来冲昏了头。
就这样,在翡翠海的边缘,四艘探险船呈四指编队驶向了被人们称为不祥之地的无人岛海域。
最开始我们遇到了几股轻微的海底乱流,但并没有人在意。
因为结实的探险船能够支持我们直接开过去,但直到那些连成片的灰黑色岛屿出现在海平面时。
所有人的噩梦就此开始了,光是最开始的一下就把我们那一腔热血给浇了个透心凉。
最开始遇袭的是最左侧代表小拇指的海上拾荒者号。
她的船员用电台向我们转告海里好像有东西正在啃咬他们的船壳,但我们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那可能是鬼鲨或噬铁贝,在海里这些玩意儿很常见,对于薄皮货轮来说可能会很棘手。
但这对装甲厚重,动力卓越的探险船却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船长们用无线电讨论一番后便决定让拾荒者号用深水炸弹自行解决。
因为流亡者伯爵号在四指编队中处于中指的位置,就是拾荒者的右前方。
所以当时作为水手的我站在左侧船舷,只用望远镜便能清楚的观察到一边拾荒者号的全貌。
我亲眼看见拾荒者号的船员将四枚油桶形状的深水炸弹丢进海里。
十几秒后,拾荒者号身后的海面上冒出了许多气泡,那是深水炸弹爆炸汽化海水产生的气泡。
翻起的浪花中心好像还夹杂着一些翻着白肚皮的不明生物。
我们的船长就那样天真的以为已经解除威胁了,但事情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我突然看到海里有些长着鱼鳍的人形黑影抓着船体外壳陆陆续续的开始爬上了拾荒者号的甲板。
发现异常的我立即让人报告船长并用无线电转告拾荒者号。
但我们的船长维克托却在此时慌了神,他居然命令甲板炮炮手瞄准拾荒者号的吃水线下面直接进行轰击。
而我们傻愣愣的炮手居然也径直的给大炮装弹准备射击。
好在当时理智尚存的大副冲到甲板上将他拦了下来,并下令把甲板炮直描射击改为了机枪和自动炮轮番扫射。
这样既可以有效的支援拾荒者号又可以不误伤对方的船体。
如暴雨般倾泻的机炮和子弹密集的打在了拾荒者号周围的海面上。
子弹和炮弹溅出无数朵白色的水花,我们凶猛的火力让那群海里的怪物刚刚露头就被打了回去。
暗绿色的海水上浮起来一些碎肉和鲜血,这确实迟滞了那些怪物的攻击,但还是有许多黑影已经爬上了拾荒者号的甲板。
好在我们的火力援助让拾荒者号的船员面对突然到来的袭击有了做出反应的时间。
当时作为观察手的我则用望远镜亲眼见到了拾荒者号的船员和那群背上手上都长着锋利鱼鳍的黑影在甲板上肉搏。
那是一场血腥的厮杀,但我们却无能为力,只能旁观着为他们祈祷。
由于他们直接在甲板上肉搏,甲板炮和副炮都成了摆设。
丧失了重火力的开拓船除了装甲厚重些之外,似乎和货轮没什么两样了,现在只能凭借船员的硬实力。
而我们却无法为他们提供帮助,因为哪怕是威力较小的自动炮和机枪,也会敌我不分的将甲板上战成一团的他们一齐扫射成碎肉。
所有人都明显的感觉到那些黑影和普通的海怪不一样,普通海怪脱离了海水实力通常会大幅减弱。
但身强力壮还拥有古文物与热武器的船员们和那些怪物近身搏斗时却占不到任何便宜。
最开始拾荒者号的船员们利用对船只地形的熟悉程度将怪物们稳稳的压制。
不过这些长着鱼鳍的怪物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力量和防御力,还是让船员们开始出现了伤亡。
好在爬上甲板的怪物数量有限,而拾荒者号的船员们又有着古文物加持。
经过一番苦战后,拾荒者号的船员们还是把它们全部弄死在了甲板上,但他们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在随后的伤亡人员统计汇报中,我们得知了拾荒者号伤亡者的详细名单。
甲板炮两名炮组人员死亡,三名水手死亡,大轮管死亡,帮厨死亡,轮机长和二副都受重伤。
除船长船医与大副二副等实力比较强劲的之外,其他所有船员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且甲板炮和三门速射炮受损无法使用,修复时间起码要一个小时。
这第一轮怪物袭击差点儿就直接废掉了拾荒者号。
我们的二副提议将船靠过去,让流亡者伯爵号的船医和机械师帮忙救治拾荒者号的伤员,修理受损的武器。
但他的提议却遭到了船长和大副的双重否决。
两位领导人一致认为此时此刻不能放松警惕,不知道情况贸然靠近对方船只很有可能让流亡者号也重蹈拾荒者号的覆辙。
但好在其余两艘船提高了警惕,炮手和机枪手们都死死盯着海面。
但那群家伙却不敢冒头了,所幸另一侧的圣人安东尼号和捕鲸叉号并没有遭到怪物袭击,整个船队的战斗力保存还算完整。
四位船长经过一番商讨后,觉得让拾荒者号单独返航还是太危险了,所以决定让流亡者伯爵和拾荒者两艘船交换位置。
作为生力军的我们要接替遭受重创的拾荒者号进行外围防护工作,顺便让受损严重的拾荒者号在较为安全的地方恢复作战能力。
船上的大家对此都没说什么,毕竟敢跟来这里肯定都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就在两艘船交替时,清楚看到拾荒者号甲板的我们却被眼前的惨状给深深的震惊到了。
海上拾荒者号浅黄色的木制甲板已经被血水给染的通红,洁白的船壳上还在不断流淌着殷红色的血水。
随着一股腥臭的风袭来,映入我们眼帘的是躺在甲板炮炮座上,失去双臂的炮手尸体。
透过他圆睁着的双眼我们似乎能够看出他死前所经历的恐惧。
甲板炮旁边则是一地混杂着血污和残肢的内脏,有人的也有怪物的。
其他的尸体则都被还幸存的船员给收拾的差不多了,而金属制造的甲板围栏上却还挂着不少人和怪物七零八碎的肢体。
那些倒在甲板上的怪物尸体平均身高比人足足高了一个头。
类人形的身体背部和手臂都长着带刺的尖利鱼鳍,锋利的爪子张开足足有平底锅大小。
离得近才能看到这些怪物皮肤不是黑色,而是非常深的绿,看起来都和黑色相差无几了。
怪物黏滑的身体上有着少量的鳞片,裸露肚皮则是珍珠白色,覆盖着深绿色鳞甲的肩部则长着一颗硕大的鱼脑袋,手掌和脚掌的缝隙间有着宽大的蹼。
明明是已经死透了的怪物,那凸出眼眶的眼球却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真不知道拾荒者号的船员是怎么战胜这些怪物的。
“是深潜者,我在北海域曾经见过这东西,但没有这里的体型大,身上也没有覆盖鳞甲。”
我身后的一位中年水手认出来了这些怪物。
拾荒者号甲板上所有站着的人身上都沾染着污血,面无表情的水手们正将一具具裹着白布,粘着羽毛的船员尸体一一推进大海。
前不久我们还在莫伦岛和这些人饮酒狂欢,显得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而今天的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船底与海的距离。
没有怀念逝者的颂词,更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也没有供以安身的棺材与骨灰盒。
他们简简单单的回归了大海,沉到海底被鱼类吃掉,似乎这就是开拓船船员在海上最好的结局。
海上拾荒者号的汽笛悠长的低吼着,像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凄惨的号哭声,在这寂静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悲凉。
天上的阴云似乎又重了一些,因为裹尸布上的那些羽毛让我们的同袍也加入了天上的他们。
看到自己很可能是也这种下场,流亡者伯爵号上所有的船员都呆呆地怔住了。
但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想要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重新担负起防御工作的流亡者伯爵号上的每一位船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迎击来袭的深潜者。
但我们脚下那浓绿色的海面却重新归于了平静,那群深潜者又没有动静了。
好在前方越来越近的无人岛给了我们为数不多的一丝安慰,这让我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们自始至终都不敢想象,编队居然能够这么顺利的行驶到离无人岛十海里以内。
但这四艘船上没有人去庆祝,此刻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船头右前方还染着血的拾荒者号给予了我们所有人血的警示。
百年前也曾有一只庞大的西海域舰队来到这里,但他们遭受的损失极大。
那只舰队到最后几乎可以说是十不存一,而今天我们只用了四艘船就能到达这里,受到的损失和先辈们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时代确实在进步,但再往前我们面临的就是未知。
很久以前那只庞大的舰队最终也止步于无人岛海域,他们甚至连无人岛都没有登上。
至于功绩,他们没有功绩,除了丢下无数死人和沉船外,他们仅仅只为后世留下了一张简略的海图。
面前那些光秃秃的岛屿上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岩石,连一丁点儿绿色都找不到。
没有植物就代表着没有水源,没有水源就不能住人,不能住人的岛屿也就没有任何价值。
这些秃头岛屿自然而然就成了废岛,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对这些岛感兴趣,因为那看上去就没有任何勘探价值。
但麻烦的是我们观测到的那些无人岛居然成片成片的互相连接着,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
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供绕行的突破口,即使是相邻的两座岛,海面下居然还有连接起来的海底山脉。
这些山脉上面罩着一层薄薄的海水,不注意观察根本就看不到,开拓船都是重型船只,吃水很深,根本不能通过这些海底山脉。
要是撞上去那最好就只有一个下场,船毁人亡。
这些海底相连的山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海上堤坝,内侧的一边是翡翠海暗绿色的海水。
另一边则是一股接近于黑的深蓝色海水,那片海完全没有能见度可言,就像是一海的黑色墨水。
海底山脉上覆盖着的那层水面轻型货轮都够呛能过去,更别提我们脚下这些排水量高达数千吨的开拓船了。
恐怕也只有近海的小舢板能够直接开进去,但又有谁敢把捕鱼都摇摇晃晃的小舢板开进这样一片黑色的未知海域呢。
这时候就是没有计划也得想个计划出来了,我们曾经多到溢出的勇气在此刻变得毫无用处,在最后甚至完全消磨殆尽。
船上开始弥漫起一股阴沉的气息,恐惧和不安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底滋生开来。
而我们曾经那颗赤诚之心不知不觉间也变得如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一般浑浊。
船在海里肯定不能停,不然那群深潜者爬上来又够我们好受的。
无奈的船长们此刻只能边用无线电交流边转换舰队队形,四艘船一字排开沿着无人岛边上航行。
圣人安东尼号在最前方打头,流亡者伯爵号垫后。
四艘船上几百双眼睛在两片海的交界线上来回搜寻着,试图寻找到一片水深合适的区域让我们脚下的这些重型船只通过。
但身边无边无际的无人岛似乎望不到头,而原本因为死人显得阴暗的海面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更加恐怖。
四艘船上所有的夜航大灯都被打开,但这样也只够自身照明和与其他船只进行灯语沟通的。
此刻无论是多明亮的灯光好像也穿不透那浓重的夜幕和海水。
现在船体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会好像会吞食光芒似的,此时我们对海面能见度已经锐减为零,但内心的不安却迅速飙升。
一旦面临着未知,人就会不自觉的变得紧张和畏惧,夜晚的甲板上灯火通明。
每门炮每挺机枪上都有人在坚守岗位,清冷的风如尖刀般刮过甲板上每个人脸颊,挠的人脸生疼。
不知不觉中甲板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船上也已经挂了一层冰霜。
好在我们都有晚上值班御寒用的厚重衣物,但每个人的睫毛上也都挂满了冰霜。
厨师和帮厨将做好的食物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晚饭是热豌豆培根浓汤和煎鳐鱼,味道相当的鲜美。
在这冰冷幽深的夜中,热乎的美食是一份难得的慰籍。
原本勇猛无比的水手们此刻甚至不敢伸头去看船只边缘的海面。
他们哈着气搓着手,瘫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向身边的同伴诉说着自己的家人和经历。
作为观察手的我坐在高处的瞭望台上,手已经冻的发紫,因为望远镜反复结霜,我只能摘下手套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的身边是一位操纵探照灯的同伴,但他手上那盏全船最明亮的灯照到只能照到周围几百米的一小片部分。
这观测作用聊胜于无,但他照到那里我的望远镜就要跟到哪里,可光秃秃的海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到。
无论是甲板上值班的水手,或是在驾驶舱讨论到头晕耳鸣的船只管理层,还是在船员舱搂着枪和古文物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的轮休海员,所有人的内心都饱受着煎熬。
就在所有海员们都放松了警惕之时,我们接收到了捕鲸叉号发来的的讯息。
那艘船上装有对海声呐,那东西原本是捕鲸用的,但在这时却意外的派上了用场。
他说监听到我们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聚集。
我们的船长维克托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令甲板炮炮手发射照明弹并让我们查看四周。
洁白的照明弹伴随着一声炮响缓缓飞上天空,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白色太阳。
这玩意儿很亮,足以照亮方圆数里的海面,但这时所有人兜呆呆地愣住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深潜者如同排列整齐的沙丁鱼罐头般挤满了流亡者伯爵号周围的海面。
有的甚至已经攀附在了流亡者号的船体上,这些人形鱼怪有大有小,不像白天整齐划一袭击拾荒者号的大个披甲深潜者那样行动迅捷。
所有的船员在此刻都愣神了好一会儿,我拿着望远镜的手更是直接僵硬了下来。
这帮家伙是如何让我们在丝毫没有察觉的聚集到一块儿的?
直到我身后操纵探照灯的那名船员拉响了战斗警报,我们才如梦初醒般开始了行动。
尖锐的笛声刺激着了每个人的神经。
船体周遭的机炮手们最先开始对海面上这些鱼怪进行扫射。
大口径机炮的威力极大,那群深潜者的防御力显然不能抵御炮弹,而他们却都挤在了一起,这让每一发炸裂的炮弹都能够杀伤数名深潜者。
炮手们疯狂的朝着这些深潜者倾泻着凶猛的火力和自己积蓄已久的愤怒,没一会儿功夫海面上就飘满了破碎的肢体与恶心的内脏。
但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深潜者也不可小觑,那些深潜者拿着用珊瑚和鱼骨制作的武器爬上船身对我们展开了反击。
一名倒霉的机炮手不幸被深潜者投出的鱼骨长矛给刺穿了脖子。
他立即痛苦的跌倒在甲板上,捂着脖子挣扎了起来。
伴随着一门机炮的哑火,数名行动敏捷的深潜者立即趁着这个火力缺口爬上了甲板。
他们用黑亮的爪子将那名还在挣扎的炮手撕了个粉碎。
我所在的瞭望台离那台机炮并不远,最多也就15米,当时我不知怎么回事儿那只手持长矛的深潜者对视上了。
他的速度极快,从尸体上提起长矛就向我投来,但好在我身后的同伴很及时的扑倒了我。
那根长矛投了个空,他救了我一命,这让我的脑袋没有成为串烧丸子。
以大副为首的一批人已经和登上船的那批深潜者交上了火,那些家伙明显没有白天与拾荒者号交战那批实力强。
所以实力强劲的大副和几名使用氪命古文物的船员很轻松的就击退了他们。
伴随着另一名炮手的接管,那门机关炮再度响起,瞬间将几只刚爬回来的深潜者轰回海面。
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我们这一方倾斜。
但远处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又有深潜者突破火力封锁爬上了甲板。
大副和那几名船员只能临时充当救火队,匆忙的向那边赶去。
但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那名机炮手的弹药打完了,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更换弹药,但深潜者成堆的长矛和鱼叉也投了过来。
为了活命我也只能端起了瞭望台上的机枪,装子弹上膛,和身后拿半自动步枪的队友一齐为我们的炮手提供火力掩护。
整艘船威力最大的甲板炮失去了作用,此刻他的炮组只能发射照明弹为我们提供视野照明。
但这一点其实也同样重要,不然我们只能对着海面摸黑瞎打了。
不单单只是我们遇袭,几乎也是在同时,另外三艘开拓船也跟那些深潜者交上了火。
经过一番粗略的估计后,我们计算出包围我们四艘船的深潜者的数量最少也已经破万。
其他队友的支援是指望不上了,这时候我们也只能顾自己了。
而在之前就遭受重创的海上拾荒者号更是在战斗时直接就与我们丢失了联系。
不知道那群家伙还能不能挺过来,希望那群顽强的家伙能够撑住。
我们与深潜者的那场战斗足足持续到了后半夜,一枚又一枚照明弹被甲板炮送上天空。
那惨白的光芒一次又一次的照亮了那群恶心的鱼脑袋,我们则是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从船上赶回了海里。
随着深潜者一波一波的进行冲击,期间有不断的有船员受伤和死亡。
整个甲板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鲜血与尸体铺满,就连我们船上实力最强劲的大副也被深潜者弄瞎了一只眼睛,
甲板清扫队在激烈的战斗中也已经死伤过半,船身两侧六门机炮的炮手也已经全部都换了一轮。
我们的船医已经累到虚脱干呕,还算安全的船舱和金属楼梯里也满是散落的各式弹药和捂着伤口不断哀嚎的轻重伤员。
就在这艘流亡者伯爵号处在生死边缘之时,我们的船长维克托做出了他有史以来最为明智的决定。
他命令我们将弹药仓里所有的炸药和深水炸弹与救生艇绑在一起,然后将其丢进海里引爆。
这样可以制造出一场海面上的连锁大爆炸,最起码能拖延住这群深潜者一段时间,方便我们的船开足马力全速前进摆脱掉他们。
这无疑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但我们别无他法,疯狂的决定未必不是个好决定。
由于船只四面八方都被深潜者围堵着,此时的船速根本就提不起来。
而且那些潜者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甲板,再磨蹭下去的话我们绝对是死路一条。
按照船长的命令我们也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抱着舍命搏一把的心态,我们将深水炸弹和炸药全部绑在了橘黄色的救生小艇上,将其推入了海面。
那群深潜者并没有在意我们丢下来的东西。
愤怒的他们此刻只想将我们的骨头与肉撕碎,吞食掉我们的血肉与灵魂,不过在十几秒之后他们就会后悔莫及。
在估摸着船只与小艇拉开比较安全的距离后,我们操纵着船上所有的机枪与机炮,朝着那些在黑色海面上显得异常明显的救生艇扫射了过去。
深水炸弹与烈性炸药混合在一起爆炸的威力可谓是相当恐怖,伴随着无数深潜者诡异的嘶吼声与惨叫声。
船尾后面的海面上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周围无数的深潜者也被炸成了碎鱼肉。
这场面可比西海域最大的烟花表演现场还要震撼的多。
海面上那爆燃而起的冲天火光足足比船上的瞭望塔还要高上一倍多,船尾处掀起的灼热气浪差点就将甲板上的我们给掀进海里。
被气浪击中的感觉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砖墙,痛的足以让人窒息,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就连流亡者伯爵号那巨大的的船身也开始随着冲击波晃动起来。
不过借助数艘小艇的猛烈爆炸,我们几乎一下子就摆脱了那群烦人的深潜者,而那些零星残存在船上的深潜者也掀不起来什么大风浪。
面对没有后续援军的他们,拥有强力古文物的甲板清扫队三两下就将其收拾干净。
我们身后的海面上还在不断的爆炸燃烧着,海面上漂浮我们与他们的血,天空中也下起了一阵短暂的血雨。
内脏和污血将甲板上的所有活人都洗礼了一番,这下弄的每个人都跟刚用过餐的吸血鬼似的。
这阵血雨是刚才被烟火表演误伤的深潜们者们的另一种形态,当然这也是最讨人喜欢的一种形态。
一片被烧的焦糊的肠子被气浪裹挟着粘在了我的脸上,坐在瞭望台上的我随手便将其揭下,丢进身后还冒着浓烟的烟囱里。
虽然我们成功的摆脱了这些难缠的家伙,但我们也付出了想当惨重的代价,流亡者伯爵号船员伤亡接近一半。
船只的武器系统损毁也在三成以上,这让我们的战斗力几乎直接打了个对折
但我们也是较为幸运的,另外两艘船也借鉴我们的方法陆续打跑了深潜者,但他们的损失明显比我们更大。
不过只有前方的海上拾荒者号一直没有对我们的讯息进行回应。
当时毫不知情的我们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出事。
拾荒者号的船只电力系统好像遭受了损毁,大部分领航灯都灭掉了,只有少量灯光微弱的应急灯隐隐约约的勾勒出船体的轮廓,这让其显得格外阴森。
由于反复进行呼叫却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我们的船长便决定将船靠过去看看。
但等我们与拾荒者号保持平行并将领航灯转向他们的船身时,这艘开拓船和她的船员们又一次给予了我们深深的震撼。
此刻的拾荒者号和启航时那艘雄姿英发的大船再无关联,她此刻变得浑身伤痕累累,像一个垂垂老矣,濒临死亡的的老人。
原本结实平整的船壳上此时满是破损形变,合金制造的甲板护栏几乎全都没了。
她的涡轮好像也被异物给卡住了,运行时发出奇怪的噪音,像是女人凄凉的哭声。
舰桥外壁的护栏上悬挂着许多船员的尸体,其中有一个穿蓝色制服的,那应该就是海上拾荒者号的船长。
我记得他是一位年仅四十来岁,开朗乐观的中年人,出发前那天晚上的宴会上他还向我们炫耀过自己妻子和儿女的照片。
拾荒者号那被谈成了血红色,满是窟窿和破损的甲板上此刻再无一个活人
损坏变形的甲板炮和机关炮旁堆着船员们的尸体与打完的弹壳和成箱的弹药。
本就遭受重创的他们在人手奇缺的情况下坚持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这让我们不禁由衷的感叹,他们的战斗意志是那么的高昂。
但拾荒者号上那群密密麻麻的深潜者却还在肆虐,他们尽情毁坏着船体上的一切。
啃咬着甲板和船壳,毁坏船体上层的建筑设施,甚至是当着我们的面肆意的蹂躏和踩踏我们死去同袍的尸体。
“杀了他们!!!弄死这群狗XX的!!!”
即使是平时我们船上最冷静的大副此刻也忍不住了。
他此刻情绪激动的捂着伤眼对着这群深潜者破口大骂道,海上拾荒者号上的船员中有他的亲弟弟。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拾荒者号的甲板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震惊的我们不禁回过头去。
开炮的是我们的船长维克托,那一炮引爆了拾荒者号甲板炮的弹药,从而发生了连锁爆炸,点燃了整艘船。
炙热的火光烘烤着我们的脸颊,寒冷的夜晚中我们看着这艘逐渐死去的船开始了沉思。
有的人目光呆滞的瘫倒在地,有人发出了伤感的叹息
不知道是为谁而感叹,也有人开始后悔进行这趟旅行,情绪失控的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没有人嘲笑这些哭的人,因为我们这些没有哭出来的人也并不比他们强大。
死神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我们的心脏,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死亡所拥抱。
贵族出身的维克托绝不会允许这些肮脏的家伙侮辱他同胞们的尸体,所以他给了拾荒者号死去的船员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流亡者伯爵号的甲板炮一炮接着一炮的轰击着已经燃烧起来的拾荒者号,就像是在给友人践行一般,炮弹将其装甲与损管击穿。
汹涌的海水开始灌入船舱,那群深潜者由于害怕高温与火焰,早就跳进海里不知所踪了。
海上拾荒者号的涡轮也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这艘船从船尾处开始,带着她的孩子们被这片大海慢慢的吞食殆尽。
伴随着海上拾荒者号高昂着的船首沉进大海,夜暮也渐渐消散殆尽,能见度逐渐的恢复,周围由黑暗转为灰暗。
船边的无人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我们的面前也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海域,而那近黑色海域的尽头则出现了一座岛屿。
我用望远镜清楚的看到,那座岛,是绿色的。
“是岛!是绿色的岛!”
发现绿色岛屿的我们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这喜人的发现让刚刚亲眼目睹同伴船只沉入大海,满脸沮丧的我们重新振作了起来。
而且那些无人岛在夜幕中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就像是已经原地蒸发了一般,我们这三艘船此刻正列队行驶在两片海的交界线上。
三位船长商议一番后决定简短的下锚休息四个小时。
之后再将船径直开过去再登岛考察一番,说是考察,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有绿色植物的岛屿就有淡水水源,那这就符合人类居住条件.
所谓的考察就是勘测岛屿的地形一下然后标出地图再分割地盘而已,之后再将这座岛屿的资源平分。
这才是他们该干的事,毕竟我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开拓者又不是什么地质学家,也不会研究这座岛屿的地形和地貌。
由于刚刚我们失去了拾荒者号及其全体船员。
属于他们的那一份领地和金钱自然而然的也会被我们剩下的三艘船的人给瓜分。
不过意外的是,在我们的船长维克托的不断的坚持和争取下,未来海上拾荒者号船员的家人也可以免费的分到这座岛上的土地和房屋。
这就是高傲的贵族野心家与利益至上的普通开拓者之间的差距。
这样既让他深得了船员们的民心又会让拾荒者号船员的家眷们完全倒向他。
或许维克托作为船长他只能算是处合格线上普普通通的那种。
他也确实跟海都的传奇船长们比不了,但他的情商与智商都很高,单凭收买人心这一点他就是实打实的满分。
光凭他的举动,我们那实力强劲的独眼大副就已经完全折服于他了。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吃饭,葬礼,休息。
厨师是照着原来正常人员的份量做的饭,甚至还把仓库里压箱底的美食都给翻出来了,这顿饭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豪华的简直不正常。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顿饭是平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厨师给我们准备了牛排煎蛋和饺子蘑菇汤,还有香甜的热巧克力与可口的炸虾丸子。
这时就连船长也大方的掏出了一箱他自己珍藏的特级佳酿葡萄酒与大家分享。
但直大家吃到快要撑破肚皮,那可口的食物还是剩下了许多。
因为我们还有许多兄弟已经吃不了饭了,他们现在身上都裹着白布,平整的躺在甲板上。
往日流亡者伯爵号那狭窄的食堂现在却显得异常的宽敞,安心吃饭的船员们也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很明显大家也失去了笑容。
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为死去的船员们伤感。
毕竟人生总是要向前看,在死去的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情感和时间也是一种变相自杀。
待会儿还要给他们举行送别仪式,看着躺在甲板上的他们当时我们都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但谁会知道成功的最后一步是最危险的,谁知道我们的航程止步于登岛的那最后一步。
我们将裹尸体的白布上沾满了海鸥的白色羽毛,据说这些羽毛可以让他们的灵魂脱离海洋,免得让他们死后再受海洋的折磨之苦。
葬礼就这么简单的开始了,包括船长在内的所有船员全都集结在血红的甲板上,整齐划一的列队向着这些英勇的逝者敬礼默哀三分钟。
甲板炮炮组成员们利落的装弹上膛朝天鸣炮三声,据说这样能将他们的灵魂叫出躯体,逝者会抓着这些羽毛飞往天堂。
流亡者伯爵号的汽笛此时也在冗长的低鸣着,浑厚的汽笛声在空旷的海面和天空中回荡着,这也是她在为自己的孩子们告别。
在进行简单的默哀和送行仪式后,我们这些水手们就抬着担架将他们送回了翡翠海。
没有将他们的遗体投到那片黑色的海洋也是有原因的,海上的规矩是那片海域的人死了就要回归属于那片海域的海。
不然这些逝者的灵魂就会迷失在陌生的海洋,其余活着的船员也会因为没有尽到自己的应尽职责而受到逝者的诅咒。
四个小时过的很快,整理完毕的我们又踏上了新的航程,征服那座岛,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步了。
流亡者伯爵号的汽笛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是激昂的前进号角,我们正式跨出了那暗绿色的翡翠海,将船开进了这片黑色的未知海域。
流亡者伯爵号那强劲的涡轮全速运转着,这让我们的船难得的撒了个欢。
瞬间就超过了其他两艘船,直接冲在了船队的最前列,而船首则直指远处那座巨大的绿色岛屿。
一旁的圣人安东尼号和捕鲸叉号也不甘示弱,开足了马力向我们追了过来,誓要将我们超越。
但我们驶向的不是之前畅想的美好且幸福的未来,而是死亡与毁灭。
我们最终还是没能登上那座美丽且该死的绿色岛屿。
就在半路上,我们的螺旋桨好像被某些巨大的怪物给撕碎了。
可能是深潜者,也可能是某些怪物,几米宽的合金螺旋桨在高速旋转时突然变成了一堆废铁。
船只彻底失去了动力,那座绿岛当时离我们最近时只有不到两海里。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想骂人,这史诗一般的旅程就这么具有戏剧性的结束了。
失去动力的我们只能在海上漫无目的的飘着。
我们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其他两艘船直接被海里的怪物给掀翻了。
最开始是圣人安东尼号,他们的船首莫名其妙的折断,整艘船迅速的进水,然后莫名其妙的被掀翻,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
然后是捕鲸叉号,他的船尾莫名其妙的发生了爆炸,这让捕鲸叉号的瞬间失去平衡,然后那艘船就开始进水,侧翻,然后沉没。
“这次不同的是,我们在瞭望塔上清楚的听到了他们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刺耳又聒噪,可谓是相当的绝望。
但比起之后饱受折磨的我们,我更愿意和他们一样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突然死去。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海上飘荡着,风吹向哪里我们就缓慢的飘向哪里。
但精神遭受了强烈打击的船员们大多因此直接一蹶不振。
绝大多数人再也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船上的物资也在不断的消耗着,死亡的阴影也逐渐的笼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头上。
曾经大名鼎鼎流亡者伯爵号此时俨然成了一所阴森的海上监狱。
关押着人的身心和灵魂,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刑。
面对这样的困境,有人绝望的选择了自杀,我们的贵族船长和独眼大副骄傲的选择了跳海。
面对这无尽的折磨,他们选择了带着自己的荣誉回归翡翠海的怀抱。
伴随着两大主心骨的离去,流亡者伯爵号的二副也绝望的吞枪自杀。
而其他船员也开始陆续自杀,包括在瞭望台上救过我一命的那个兄弟。
他最后的遗言是:“洛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来,我们早就该死在海上。”
说完他就绝望的用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上吊,毒药,两人用枪顶着对方的脑袋互相自杀,撑死,饿死,病死,那段时间我见过了太多的死法。
船上的活人数量在那几天里急剧减少,直接衰减为个位数。
但不知怎么,我居然没有勇气自杀,那群该死的深潜者也突然消失了,要是他们爬上船来直接把我弄死该有多好。
靠着得过且过混日子苟活的态度,我活过了一天又一天,等到船上所有食物和淡水都耗尽后。
我靠着用其他船员尸体的肉块儿钓鱼,用瓶子接在船体外壳上凝结的露水和过滤自己的尿液让自己勉强的活着。
我们的厨子和轮机长则是靠着吃同伴尸体撑过了一天又一天,到最后他们甚至差点活吃了我。
但如奇迹般的是,我们飘了回来,从绿岛一路飘了回去。
用时足足两个多月,一艘来自莫伦岛的远洋渔船将我们救了下来。
去时浩浩荡荡的数百名航海精锐组成的庞大队伍只有三个疯子活着回来,这件事在西海域成为了传说。
就在这件事之后,西海域所有关于无人岛的研究和勘探也全部停止,甚至就连西海域的造船厂,也将所有开拓船给直接停产了。
一切就这么过来了,那三个疯子其中之一开始跑货船,结婚生子。
然后成为了西海域最牛逼的货运船长,然后捡到了你,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
蓝龙虾号的驾驶舱内,洛克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敬,流亡者伯爵号上的胆小鬼!”
洛克举起玻璃酒杯一饮而尽,他的脸此刻已经涨的通红,没人知道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而此刻坐在椅子上,赤裸着上半身披着海獭皮毯子的凯尔特则像一个木头人一般愣在了原地。
“嗝!”
洛克伏在蓝龙虾号上仪表台打了个难闻的酒嗝。
又过了半晌,原本凯尔特脸上那坚毅的表情消失了,看向玻璃舷窗外的脸多了一分迎合般的笑容。
窗外,雨停了,昏暗的海面上,一缕阳光照射了下来,如同一道圣洁的天梯。
那束光的尽头,应该通往天堂吧,凯尔特心想着,俯身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