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吃早饭了。”
唐小满进院门,大侄子唐晓文就风风火火跑到他跟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行,知道了,你们先吃,我刷个牙。”
他这位大侄子,同样的岁数,块头却比弟弟唐晓武大了一圈,就是脑子不太灵活,别的都挺不错。
唐小满眼瞅着院子里水龙头这会儿没人用,立马小跑着从屋子里拿出牙刷牙膏。
一阵来回鼓捣,又捧了凉水搓了搓脸。
走进正屋,唐小满肚子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按长幼顺序挨个儿打了招呼,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下,端起碗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圈。
顺手拿起竹篓子里的二合面馒头,三口一个。
“啪。”
狼吞虎咽的样子,唐母抬手就是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妈,轻点儿,我可是您亲儿子。”
“老娘打的就是亲儿子,慢点儿吃行不?噎着了怎么办?”
唐小满把馒头咽下肚,抹了抹嘴,道:“这不是一直在学校,吃不到您这口,忒好吃。”
按照原主记忆,他家的“晴雨表”全看唐母一人:他妈开心,全家开心。
“都是二合面,还能吃出肉不成?”
朱梅习惯性的呛了一句,嘴角却带着笑意,动手拿起勺子给唐小满碗里又添了两勺玉米糊。
大侄子见他吃的那么香,不由眨巴着眼睛问道:“二叔,玉米糊糊这么好喝?”
唐小满头也不抬回道:“香着呢,你要不要再来点儿?”
“骗人,天天吃,我都快吃吐了…”
唐晓文话没说完。
“嘭”的一声。
大嫂王双凤拍了拍桌子:“你给我闭嘴,说话归说话,抠鼻子干嘛?”
唐晓文立马缩了缩脖子,不再敢吭声。
唐小满这位大嫂,自从生了三个带把儿的,平时走路都仰起了头,说话嗓门也是越来越大,一改当初嫁进门时的娇羞。
“老大媳妇,咱有话好好说,别拍桌子吓坏了我孙子。”
作为奶奶,本就和孙子隔代亲,再加上唐东升和王双凤是双职工,孩子出生后多数时间是她带着的。
“娘,要是我不说他,他还能往桌子底下抹。”
唐晓文小心思被拆穿,当即笑呵呵的用手指把鼻涕干往鼻孔里撵了撵。
“这小子和老二差太多了,整天想玩东来又想西,学习一点不努力,您说可气不可气。”
说到学习,唐晓文顿时打蔫:“我也很想像弟弟一样,好好学习,可一瞅见书本上的字就打瞌睡。”
“行了,吃完给我去写作业,不写完不准出去玩儿。”
大哥唐东升眼瞅着婆媳之间又要因为孩子开始拌嘴,当即悄摸摸对媳妇使了个眼色。
王双凤“哼”了一声,见自家俩儿子已经把碗底儿舔干净,便走到唐晓文面前,拎起耳朵向外走。
“今儿休息,我盯着你写,看你还打不打瞌睡。”
唐晓文嘴里嗷嗷叫个不停,却还不忘回头对着唐小满扮个鬼脸。
俩小拇指勾住嘴巴,俩大拇指用力把眼角往下拉。
“奶奶,爹,二叔,再见。”
弟弟唐晓武说话怯怯懦懦,眼角还带着点儿眵目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儿,打完招呼后,也晃悠悠跟在他娘屁股后头走了出去。
屋外紧接着又传来大嫂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真的是,晓文不文,晓武无武。”
“当初怎么给你俩取了这名儿。”
一转眼,屋子里就剩三人。
唐小满填饱了肚子,张嘴问道:“爷爷奶奶怎么不在家?”
“昨儿隔壁院子李婶说她婆婆最近身子不舒服,精神头不怎么好,这不老俩口过去陪着唠唠嗑。”
朱梅边说边动手拾掇起桌上的碗筷。
“要我说还是天太热,闷得慌。”
他大哥唐东升吃完早饭,并没有急着走,从裤兜里掏出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自顾自点上,抽了一口后对着朱梅道:“妈,昨晚我买的西瓜在柜子里放着呢,先别开,待会我用网兜绑一下,放井里。”
朱梅点了点头,提醒道:“那你可得晚一会,这功夫大家都抢着用水呢”说完,端着碗筷,走出屋子。
眼瞅着唐小满也起身要跟着颠了,唐东升一脸严肃喊住了他,问道:“小满,你工作的事儿,有信没?”
长兄如父。
唐东升自然知道自家弟弟的秉性,眼瞅着唐小满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出去扫听扫听,他这个当哥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唐小满停下脚步,回身坐到凳子上,想了想回道:“还没,这不学校只说让等通知。”
唐东升皱了皱着眉:“这可不成,我听说你们这一届有可能会分配出去。”
的确,大学生这年头是稀缺不假,但那是相对于总体的人口基数和建国初期情况相对复杂。
可随着去年伍豪先生提出“重在表现,不看出身”的精神,大学生、中专生人数一下激增不少。
因此,分配到近一点的地方还好说,若去了大西北、大西南...
大学生身份算个屁,肚子都填不饱,加上人离乡贱,那可真是没地儿哭去。
唐小满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外的唐母一下子窜进了屋,心急火燎道:“不行,我记得隔壁胡同王有财家,他儿子当年就是去了西北,到现在三年没着家。”
“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二子可不能去...”唐母越说越急切:“干等不是办法,老大,这事儿得想辙。”
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几句话的功夫,唐母便泪眼婆娑。
可天下有两难,登天难,求人更难。
唐小满没在意唐母言语间对自己的忽视。
他之前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茬,现在当即凝神思索。
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抖搂出一根,自然而然的划动火柴,点上火。
吐出一口烟圈。
这动作,这神态,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倒把唐母吓了一跳。
“二子,你、你、你啥时候学会的抽烟?”
“在学校碰到不会做的题,偶尔会和同学们一起抽一根。”
面对唐母的诧异,唐小满不得不找了个理由糊弄。
他大哥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帮着说道:“娘,您甭管了,老二想抽就抽,待会记得上我屋拿点儿票,今后工作打交道用得着。”
抽烟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这年头的烟民数量可不少,不论男女老少。
“老大,你想想,咱家有没有熟人能够的上,递的上话?”
面对唐母的问话,唐东升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他这个副科都是红星钢厂当初为了响应“两参一改三结合”才提上来的。
之后打过交道的最高级别领导也就是他们轧钢厂负责保卫口的副厂长,可仅仅一个分厂副处,能管的了大学生毕业分配?
“挨?要不找院里一大爷试试?”
唐母口中的一大爷,是住在他们大杂院中院的易忠海,同时也是轧钢厂的八级钳工,平时厂长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老师傅”。
若是原主,这会儿估计就答应了。
可在唐小满看来,唐母现在是“病急乱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