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外面响起了琐碎声音。
楚安醒来,伸了个懒腰,出里屋看见楚老汉正在准备贡品。
“安儿,醒啦?”
楚王氏正在准备早饭,炒肉,烧开水。
现在家里的肉食居多,素食少,因此楚家每天主食都是肉,倒让人吃腻了。
本想让田狗上山带些素食回来,又担心它不认野菜,便没要求。
“快吃饭吧。”
三人一狗围在桌子旁吃饭。
“吃过饭,你早些去福贵家,和福贵一起去拜神。”
楚王氏在一旁吩咐楚老汉,知道祠堂里的伪神会杀人后,现在拜个神都是提心吊胆的,让楚老汉和许福贵一起,多少放点心。
“等下我陪爹去吧。”楚安说道。
楚王氏一愣:“你不在家中练武了?”
其实,心里却是觉得楚安和楚老汉一起更放心。
“我时间那么多,不差这一会。”楚安喝了一口茶,说道,“田狗在家陪着你,我和爹一起。”
有备无患,为了爹娘的安全,楚安和田狗分开保护他们更好。
其实,楚王氏一个人在家倒没什么危险,毕竟又不是城里,会出现那种歹人强掳妇女的。
但想起前阵子老王家的情况,楚安不得不在心里提防起来。
算一算时间,小楚成了伥鬼,若是要害人,也该来找他们来了。
“那行,你们早去早回,顺便,到田里浇点水。”
吃罢饭,楚安挑着桶,楚老汉拿着贡品,准备离开。
楚安将田狗拉到一角,叮嘱道:“这两日,得麻烦你多多留意了,小楚若成了伥鬼,只怕也要到家里勾人。”
小楚的事,闲暇时他与田狗谈过。
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狠,连弟弟都提防,而是那些伥鬼都是没了感情的鬼,忠于虎君,专引亲人上山。
狗眼通灵,田狗能看出异常,它留在家里陪娘亲,楚安放心。
据他所知,伥鬼勾人只有三个时期,一是刚变成伥鬼那一个月,二是一年后,三是两年后,若这三个时期都平安,那便无事了。
就如老王一家,距离女儿死了都两年了,没想到这次出现,害了一家人,实在难以预料。
所以楚安只需看好这段时间,下次再担心就是一年后了。
而那时候,楚安觉得就不用担心了。
爷俩走了,路上碰见好几家都是赶去拜神的,便一道而行。
到了祠堂,人们战战兢兢,留意四周,发现昨晚那三头六臂神灵早已不见,供台上面还是那泥菩萨、木雕佛、财神铜像。
楚安目光死死盯着那尊泥菩萨像,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是愈发震惊。
黄鼠狼没死!
“那晚......我没有看错。”楚安拳头捏得死死的,憋了一会气,又松开了。
死了能怎么着,没死又能怎么着?
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作为它们的信徒,若非不得已,它们是不会杀害百姓的。
楚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妖魔竟将人类侵蚀到了这种地步!”
刘县令能被一只妖怪替代,更不用提其他地方的官员或者普通人了。
这乱世,乱透了!
不多时,香火袅袅升起,似仙雾翻腾。
这一次,伪神和妖怪不装了,竟全部苏醒,当着人们的面,大口吸食香火,大口吃食贡品。
供台前,一众百姓伏着身子,瑟瑟发抖,不敢抬一下头。
“呸!”
财神爷一口杂粮吐在了许福贵头上:“妈的,杂粮越来越难吃了!还不如香火。”
过了一会,又拿起那只鸡头,一口吞了下去,目光看向楚安和楚老汉:“楚修缘,你家不错,能拿得出肉食,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头?”
“回神灵老爷,这是前阵子在野地里打的鸡,吃了一段时间了,就只剩个鸡头,便拿来孝敬老爷了。”楚老汉回答。
“家里还有吗?”
“有,鸡屁股。”
“唔,明日就拿那个上供。”财神爷心情好了许多,“再多努力努力,争取打一只完整的鸡。”
“好。”
拜完神,香火徐徐断灭,百姓们匆匆离开,有下田浇水的,有外出拾荒的。
待人走完后,祠堂里。
财神爷眼珠子转动,盯着泥菩萨:“楚文兴那小子,似乎知道你没死。”
“知道又怎么样?”
“他领回来那条狗妖,你认得么?”
“不认识,一只小妖罢了。”泥菩萨看了它一眼,“怎么,你担心他一个孩子能翻出浪花?”
财神爷笑笑不说话。
木雕佛在一旁开口:“能降伏一条狗妖,还是警惕点好。”
泥菩萨闭上了眼睛。
警惕?
它当然知道,自己的警觉性不比谁都高?
看见狗妖那晚它就开始留意楚文兴了,这几天白天跟踪下来,发现他每日除了晒太阳就是练武,确保没什么其他心思后它也就没再看得紧。
也亏得,它饭点时间没有去看过,不然,该发现楚家粮食的事了。
......
楚安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早就被盯上了;好在,田狗每次出去觅食都是朝反方向上山,远远避开了祠堂,不然,离不开黄鼠狼的注意力。
楚安陪楚老汉下田浇了水,快中午的时候两人回了家。
吃罢午饭,楚安在院中走了几步,缓过劲儿,开始练武,最后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楚老汉在屋里歇息,节省体力;楚王氏继续编草履,第一双已经快完成了。
下午,后面老刘家的小儿子找上门。
“楚大哥。”刘小孩脆生生地打招呼,嘴唇上还带着鼻涕。
“刺溜~!”
吸了进去,很快又滴溜下来。
“不在家睡午觉,来我这干什么。”楚安故意板着脸,吓唬他道。
“我爹出去拾荒了,我无聊,其他伙伴儿也不要打鸟儿,便来找大哥玩。”
刘小孩昂着头,一点也不认生,进了院,啪的一声,扑在了田狗身上。
“不是来找我玩吗?”楚安笑道。
“也来找狗狗玩呀。”刘小孩两只手拽住田狗的大耳朵,嘴里喊着,“驾!驾!
“我骑狗喽,我骑狗喽。”
田狗一脸绝望地看向楚安,眼神里在询问:我可不可以出去觅食?
楚安眯眼摇了摇头,对刘小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我爹在屋里休息,你可别打扰他,不然,不让你跟狗狗玩了。”
“昂!”
刘小孩换一只手拉住田狗的尾巴,然后蹲下身子,瞪大眼睛一看。
“呀!你没有小JJ!”
楚安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田狗。
“嗷~!”
羞愤!
耻辱!
想要杀人!
楚安从田狗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三个情绪。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不愿意和自己睡了。
可是,它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另外,为什么它的声音那么粗,不像是母狗啊,难道狗的声音都是这样?
......
整整一下午,楚安都在这般该死的躺平日子中度过。
期间,他有好几次抬眼时看见田狗张大了嘴巴,将刘小孩的整个脑袋放进嘴里。
看得出来,它很想一口吞了这个逗比鬼。
深夜,楚安意识沉浸到仙府中。
月色下。
田里一角长满了绿植,一部分结有紫色的果实,是乌蔹莓,一部分是卵形的杂草似的叫车前草。
这一片,除了车前草只有十株,乌蔹莓有几十株。
“这生长速度,惊人!”
即使料想到这种结果,楚安还是忍不住震惊,这样种下去,两样草药的数量将以几何倍的数量成长,直到他停止种植。
“还不够,继续种植,等有了几十斤,再去城里出售。”楚安低语。
随后,将这些草药采摘,种子留下,其他部分全部收入手册里。车前草的种子不同于乌蔹莓,像一粒绿豆。
在仙府里种出的草药,脱种率很高,楚安看着手心里一大堆种子,俯身,花费了好一会儿,全部种下,浇上水,便算完成。
“第四个任务,挖渠屯水、引水,不算多难,但是,没有助人为乐,这任务就进行不了。”
楚安思忖,为了变强,他还得多帮助人啊。
“有了。”
“用手册送我的奖励去换取奖励,岂不妙哉?”
......
翌日,楚安随楚老汉又到祠堂里上了供。
这两天日头大,两人又下田浇了水。
“爹,你先回去,我去外面采些东西。”楚安说道。
“采什么?”楚老汉疑惑。
“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你先回吧。”
“饭要好了,你可得快点啊。”
“好。”
等楚老汉走远,楚安在溪边坐了一会儿,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就开始起身回家。
采东西?
哪有采东西这一说,骗老爹的。
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他意识一动,手里便出现了十株车前草,这玩意山间田野、路旁河边,随处可见,寻常时候,在外面走一遭便能碰到,如今因为市场需求,便很难找到了。
回到家,楚老汉他们还没有吃饭。
“回来了?吃饭吧。”楚王氏见楚安回来,忙进厨房端饭去。
看着一家人和谐的样子,楚安心里一暖。
父母的爱不需要直观表现出来,因为他们将爱都融入了生活,只是不去体会而已。
吃完饭,楚安舀了一瓢烧开的热水,拿出一株事先洗干净的车前草,摘几片嫩叶泡上,很快就有淡淡的独属于车前草的清香飘出。
将茶端到正屋,递给楚老汉:“爹,这是车前草泡的茶,这东西可好着哩,你前阵子感冒刚好,嗓子不是不舒服嘛,喝了这个,兴许能好受一点。”
楚老汉有些惊讶:“你说的采些东西,就是这个?”
“对啊。”楚安点点头。
“可是,这东西不是被小贩提前采完了么?你哪弄的?”
楚王氏也有些惊讶:“是呀,这大路货,平常不留意,到了关键时刻再想起来,早被人采完卖去了。”
之前她还外出找过,没发现。
“就在溪边那处浅滩旁,我老早就看见了。”楚安说,“之前没想着采。”
“我怎么没看见?”楚老汉半信半疑道。
嘿!您二老能不追着问了行不,我都快编不下去了......楚安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您怎么没看见呀?”
“害!你也真是,孩子给你泡来喝你就喝吧,一天天话嫩多!”楚王氏点了点楚老汉的头。
楚老汉干笑了笑,抿了一口。
“嘶!”
烫!烫嘞狠。
“厨房里还有两株,爹你记得每顿泡一点,这东西虽然不珍贵,但治本,很有用的。”
楚安说道:“我去刘叔他们家看看,手上还有一些,给他们送一些。”
说完,出门了。
楚王氏看着楚安的背影,拍了拍楚老汉:“嘿,老楚,发现没,安儿最近似乎常帮助别人啊?”
楚安帮别人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没有花家里什么东西,但是哪有做净好人的,楚王氏心里多少不是太乐意。
楚老汉沉吟,楚安帮人他自然知道,说实话他也不理解为什么,难道有什么好处么?
楚老汉实在想不出来。
“这样下去不好......不是我抠唆,老楚......”楚王氏皱眉。
“他有自己的想法。起码到现在为止,安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里好。你只当没看见吧。”
“老楚,我是说......我是说啊;打个比方......你觉得,人会遭妖怪夺了身体吗?”
楚王氏眼睛有些红,声音在打颤。
楚老汉蹙了蹙眉。
楚王氏见他不说话,忍不住继续啜泣道:“你没有发现......咱们的安儿,最近变得太乖巧,太懂事理了吗。”
楚老汉叹了口气。
“老楚,你说话啊你......你也发现了,你也发现了是不是啊?”
“孩儿他娘。”
“嗯......”
“咱家就这一个儿子了......他比以往更孝顺了;比以往更懂事了;比以往,更能当家做主了......咱该高兴,是不是......”
楚老汉深深锁眉。
心里谈不上太过伤心,但也谈不上高兴。
他向这个世道认命了,他接受了这个“儿子”!
或许,这是自欺欺人,但也是事实。
......
楚安在路上走着,心里想着事,不由叹了一口气。
“爹娘肯定也发现了我的异常。变化太大了,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一家人在一起的点滴、温暖都是真的,心里也真的很快乐。
但是,真的回想时,他们估计会在心里害怕、惊颤。
“一张永远也不会被戳破的窗户纸......”
楚安长出了一口气:“时间久了,谁都不会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