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破城

好似被泼了油的炸药,终究急不可耐地被人点了火。

宜城全程上下一片动荡,哗声一片,百姓们陷入恐慌,恶人们陷入疯狂。

“我的儿啊!!!”

听着外面的惨叫,楚安眉头紧蹙,拳头不住握紧,心道:“妖族和伪神族将要攻城?太突兀了。不,这件事两个月前那些家伙就在准备了。”

“安儿!”

楚王氏从屋里出来,眉宇间带着几分愁绪。

刚刚的惨叫就在井胡同里传出,听声音好像是余水,不用想就知道他家出事了。

楚老汉看了楚安一眼,道:“妖魔即将破城,城里那些恶人坐不住了,欲卷走财物逃城。”

楚安摇摇头,道:“想得太简单了。想来此时的城外已经被妖怪伪神围住,只要有人出城,绝对活不下去。”

“爹、娘,你们在家等着,我去看看余水叔家怎么了。”

都是一个胡同里的邻居,出了事,楚安不能袖手旁观。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胡天成在外面喊道:“文兴?!”

打开门,就见胡天成一脸严肃地站在外面,衣服上还沾着血。

楚安脸色微变,道:“天成哥?怎么了!”

胡天成语气凝重,道:“方才有个歹人进了余水家,砍了他的娃。”

“这,人......”楚王氏一惊。

胡天成叹息:“我去得迟了,他们夫妻俩没事,娃,没了。”

胡家距离余水家更近,出了事,胡天成能及时赶到,不像楚安,他听见动静时已经晚了。

彼时,能听见余家那一声声惨呼,在这般萧瑟秋风中,显得格外凄凉无力。

“唉!”

一众人听着这声音,还能说什么?空叹了口气。

胡天成此刻来找楚安的目的很简单——城将破,求庇佑。

当然,两个月前就答应他的事,楚安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就算之前没提过,此时再说,楚安哪能拒绝?

老胡家对他楚家可不孬,特别最早还不知道楚安实力的时候,人家就对自家这般。

“天成哥,这几天就先让胡大爷搬到我家住下,你尽可在县衙安心做差。”楚安认真道。

身后,楚老汉和楚王氏也表示很欢迎,家里房间多,不介意他们搬过来。毕竟,初来宜城时就是得到老胡家帮助才在此地安顿下来的。

胡天成脸色纠结,有些犹豫。

楚安笑道:“天成哥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胡天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两个月我常去飘仙楼,在那里结识了一名女子。听闻这两日妖魔就要破城,到那时就朝不保夕,自顾不暇了。咳咳,文兴,我想......”

楚安怒目而视,有些不忿,心道:“这两个月背着我偷偷去飘仙楼?之前带我到那吃酒,现在自己偷偷享乐?”

胡天成有些忐忑,以为楚安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了,连忙道:“那算了,文兴老弟就顾好我爹就行。”

楚安这才摇摇头,道:“无妨,你可叫那女子一并搬来。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艺名莲莲,真名许小倩,上次你也见......”胡天成笑道,忽然意识到楚安爹娘也在,忙改口,“上次我与你说过,我为她赎了身。”

胡天成将楚安拉出去,说是帮忙搬东西。

出了门,楚安如释重负,责备道:“天成哥,方才你差点说漏嘴,置我于险地啊!”

他与胡天成逛青楼这件事要让楚王氏知道了,非得打断他一条腿不可。当然,听上去有些夸张,但生气是真的会生气的。

胡天成挠挠头,道:“是我不对,下次注意,不敢让文兴老弟难堪啊。”

两人出门是为了谈话,不过这时城中大乱,去不得青楼吃酒阔谈,干脆在井胡同附近一边转悠一边聊天,若碰上歹人便随手解决了。

亲眼看见楚安一拳打死对面那个八尺高的壮汉,胡天成眉头一跳,抚掌叫好:“文兴老弟真乃天才,如此年纪就是一把好手,假以时日,定能突破武者禁忌,成为侠者的。”

楚安微笑不语。

他也相信,自己假以时日定能升为壬级侠者。

“对了,天成哥,你真要将那个莲莲带回家?她是名风尘女子。”楚安皱眉道。

在他那个年代,这种女子靠自己劳动所得,让人尊敬,但要让男子娶回家,那是万万不愿的;而这个年代就更不用说了,青楼商业虽然被朝廷默许,但百姓们都以此类人为不齿,认为她们坏了风气,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胡天成叹了口气,感慨道:“乱世已至,人人朝不保夕,恐随时断了香火,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只要能为我老胡家留下一点香火,我也算对得起祖宗,可放心去死了。”

“而且,小倩她人挺好,是我中意的类型。”

说到这里,胡天成脸上露出伤感,并非故意卖惨,是真的担忧日后:“文兴老弟,实不相瞒,小倩已有身孕。”

楚安吓了一跳,道:“天成哥没有说假吧?”

胡天成惨然一笑:“哪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两日妖魔破城,县衙那边肯定要大量调兵,想来我也逃不了被驱使。我死了不要紧,我只担心我爹和小倩母子。”

楚安眉头紧蹙,觉得麻烦。此事太突兀了,天成哥这个时候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偏偏还是唯一的香火。

见楚安沉默,胡天成无奈道:“说来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弟弟你,让小倩怀孕是我有意为之。此次妖魔进城,我已有赴死之心,哥哥只求文兴老弟你能保下我家的香火。”

胡天成顿了顿,咬牙道:“若是我遭不测,后文兴老弟你们真遇上麻烦......你可将我爹抛弃,照顾她们母子俩即可!”

他眼睛红了,内心无比自责。

这是身为儿子和父亲的挣扎,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而在这般世道,人们都清楚,最首要的任务便是让香火延续下去。

楚安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道:“真到了那时候,胡大爷他,会理解你的。”

胡天成低眉不语,楚安看了看他,也不再说话。

两人在这个暮色时分,绕着井胡同逛了几圈。

烧饭时间,胡天成来不及回家吃饭,又到县衙那边去了。城将破,要说最忙的不过来的,还是县衙,既要镇压城中祸乱,又要严阵以待防范城外妖魔。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楚家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烛火跳动,在一圈圈的昏黄影子中,好如一个小人,不知人间疾苦般,肆意跳舞。

天公不作美,紧张时分,哗啦啦下起大雨。

楚安收回目光,田六趴在自己脚下,病怏怏的。今天晚上因为城乱,它没有吃到烧鸡,心里难过。

“待会胡大爷一家搬过来,你那屋不能住了,你跟我睡吧。”楚安对田六说道。

他们家有五间房,两间住房,一间柴房,一间杂货房,一间厨房。

原本楚老汉和楚王氏一间,楚安一间,田六在柴房。现在胡大爷那边要搬过来,到时候只能楚安、胡大爷、田六挤在柴房,他的房间让给许小倩。

胡天成要再搬来,杂货房也可以腾出来,或者干脆让他和许小倩一个房。

田六心思不在这上面,叫道:“那些妖族真要破城,我怎么办?”

它是一只狗妖,若被其他妖族发现跟人类混在一起,只怕会被立于口诛笔伐之地。

听它这么一说,楚安想到这茬,便问道:“破城的妖怪来自哪里?零陵郡还是大泽郡?”

田六颓然,叫道:“宜城邻近零陵,自然是零陵众妖部前来,说不定我父亲也会来......”

田六的父亲是匹狼妖,家住零陵啸月洞,听说距此地不远,也就两个祁山县距离那么长。

楚安若有所思:“你那些兄弟们也可能会来了?”

田六点点头,无精打采道:“我爹是零陵妖将第三大部下,号称狼君,手下统领数百妖众,我怕它见到我后,让我那些兄弟打死我。”

楚安同情地看了它一眼,道:“那你怪危险的。”

田六看着他,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不是你和我签订了人妖契约,害我不得逃?”

它的想法楚安并不知道,他在想,等伪神族和妖族破城后该如何应对,是冒着危险逃出城还是藏在家中静观其变?

他看向田六,问道:“照你这么说,你们妖族的势力你都知道一些吧?”

田六迟疑。

这个老六想套它们妖族的情报!

虽然它是楚安的仆人,但这并不代表它得背叛它们的族人!

田六心中大吼:“楚安,你休想让我背叛我的族人(破音)。”

楚安从床上坐起,走到窗口前,一指点在那面墙上,墙壁便被戳出一个窟窿。

他回头问道:“田六,你的脑袋比这墙壁,谁硬?”

田六面不改色,叫道:“楚安,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哦。”

“零陵妖将是零陵郡的妖王,手下妖众成千上万,具体数量我不清楚,妖王的实力我也不清楚。它有三大部下,第一部下被人唤作白君,是具骨妖;第二部下被人唤作虎君,是头虎妖;第三部下就是家父狼君。”

楚安闻言神色微变。

他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宜城时见到的那只白骨妖精,有一对骨翅,可上天,非常难缠。

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零陵妖将第二部下——虎君!

楚安面色肃然道:“那虎君,可是祁山县的虎君?”

田六点点头,道:“没错,就是你们祁山县的虎君,我当初离家出走到这里,就有这部分原因,我爹不愿招惹虎君,它就拿我不得了。”

楚安皱眉,失声道:“可虎君的实力,起码是九品巅峰妖,你爹的实力我不清楚,妖王第一部下白君的实力想来也只是刚入九品的样子,或者九品中期,如何被当作第一部下?”

元方曾说,没有壬级侠者的实力,不要贸然找虎君报仇,而那日骨妖明明很忌惮癸级侠者刘道灵,可见虎君的实力比白骨妖强多了。

田六叫道:“妖王部下排名并不按实力来分。虎君最强,家父次之,白君排在末位,可因其有飞天本领,加上白君的易容术不俗,还对妖王忠诚,故此被认作是第一部下。”

原来是这样......

楚安笑道:“田六,谢谢你将这些真心话说与我,这对我的帮助很大。”

田六嘴角动了动,心道:“这能算真心话?开玩笑!你都将墙壁戳出一个窟窿来,我若不从,指不定这会脑袋上也该有一个窟窿了!”

这时,楚老汉走进来,打断一人一狗的谈话,问道:“胡老哥还没搬来咱家,许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来,你去他家看看吧。”

楚安应下。

外面大雨正密,风紧,院子里的大杨树跟着一摆一摆。

即便如此,也理应让胡大爷一家搬来。妖魔破城就在最近,没个准信儿,须提前准备,且胡天成在县衙那边太忙,城中大乱,万一家中不慎遭歹人闯入就完了。

楚安撑着伞到胡老头家,家里一灯如豆,烛光摇曳。

胡老头开了门,将楚安请到家。

“怎么不去我家呢?”楚安问。

胡老头叹了口气,道:“嫌麻烦你家。”

楚安笑着摇摇头:“哪能?您老当初接济我们一家,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哪会嫌麻烦。东西收拾好没?”

“哎。”

“行,那咱走呗。天色晚了,这会儿虽下着大雨,指不定哪个贼人豁出命来抢劫,那可就危险了。”

楚安热情说道:“来,我帮您搬。”

胡天成赎回身子的许小倩也在,正坐在屋子里,见楚安来,有些拘谨。

之前在青楼里还调戏他呢。

许小倩身子偏瘦,但该丰满的地方还很丰满。没了妆扮,她也很好看,有一种成熟诱人的感觉。

楚安上前,热络道:“我叫您,许嫂嫂?”

“都成。”

夜里,三人撑伞赶回楚家,行李分两次搬回。

安置好一切,这才踏实睡下。

次日大清早胡天成便敲响楚家大门,看到一切安顿好后向楚安道谢,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时间过得也快,眨眼匆匆三日过去。

这三日中。

城内大街小巷愈发动荡,恶人歹徒如马蜂出窝,挡也挡不住,无数罪恶滋生,老百姓个个苦不堪言。

县衙那边,这两日紧张忙活,底下的官差胥吏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布置各种防线。城里的豪门也没闲着,纷纷赶往城门那边巩固防线。

楚安没再去黑市做差事,只安心守在家中。

城都要没了,谁还在乎那点工作?

天色将明明亮,寒风呼啸,街道凄清。

楚安早早起床坐在院中,蹙眉等待着......

马上,马上了......

终于,这天午后。

“城外神妖聚众,将破城!”

这个消息如坠潭之石,宜城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