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满襄白还没安歇下来,那安定子卯就料想中一般,过来凿她的房门了。
满襄白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在里面抵住,根本不开。急得那侍卫在门外大叫。
“满小姐,您得帮帮我!”
“帮你,如何帮你?我做的事,万无一失,你不知道王爷的秘密,那是你的过错!”
满襄白绝不为人道德绑架。先前分明说好的,身为近侍的安定子卯提供一切西南王的情报,她不过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再造在那人身上。然作为日理万机的王爷,总有些秘闻,是侍卫不知道的,这却在那人的预料之外。
满襄白也疏忽了。不过回忆她过去所为,不是为这个造一个替死鬼,就是给那个做一个和亲的公主。安元的女帝也是她制作的傀儡,然既是傀儡,就有引线人。这会儿这人却是有职能的,还能钳制这几个——
满襄白决定快点跑。如必要,银子也可以不要。她上的这船太不安生。下次遇到这样的生意,她是死也不接了。
想到这儿,她大力栓上门,跑到桌子边,铺开一张纸,就给玄城的公主写信。那公主是满襄白的合作方,同时也是她志趣相投的伙伴,更是玄城真正的掌权者。她让那公主想办法把她接过去,最好派几个高手高手高高手,让她满襄白的性命无虞。
房间外,安定子卯久久敲不开满襄白的房门,也知此事非易。他也意识到,满襄白并不是可以长久依靠的人,这会儿好容易胁迫她回到了安定王府,八月前让她走是不可能的了。为此他已经知会了王府内外,然而如何让那奇人心甘情愿地同他们合作,也是个难题。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七娘的案子更打紧。出了后院,安定子卯便在府中找到了七级浮图的属下,详装不知地问了些。那人倒也眼红安定子卯:要知道,同为小厮入府,一年半能升地随着王爷出入,安定子卯也是头一个。
子卯知道那人心理,于是面露愁容地说。
“长久随在主子身边,你光见着我光鲜,殊不知我的辛苦:这次仗打完了,我就跟主子说,辞了我,我去养马,让他,另寻高明!”
那人则笑了。一方面他结实地接到了子卯的暗许,另一方面,他想到子卯的过去:这人原本就是在西南闻名的温柔乡赤莲,为人放马望风的龟公。结合他的经历,再提及他的出身,更是让人恨地牙根痒痒。
想到这儿,那人心中涌出的嘲笑,也随着这几句安慰的话,一同在脸上表了出来。
“我的好哥哥,你可不能退:这王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王爷是主心骨,你也得是个左右手啊。兄弟们还等着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呢。”
子卯则说,怎么能跟得了他。与他谈话的人,本就是七娘的属下。那人听了直摇头,也就走进了安定子卯的套里。
“七奶奶啊,要撂挑子不干了!”
很快安定子卯就得知,七级浮图似乎在此次西南征战之前,从安定沽云那里接到了一份秘密的工作。分派到这人头上的活儿不多,不过是将南川一带,安定王府的眼线都统计下,回头登记造册,再呈禀安定王。
安定王府眼线遍布西南,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要知道在不久之前,西南还是许多部落纷争割据的地方。满泗只派了安定王空降,可没许他一片安静祥和的土地。这些年,或打服,或招安,西南整体还算是清净了些。然而总有不法之徒,惦念这西南共主的地位,在各地秘密集会。安定建国五年,类似事件,清缴了也无数。之所以能掌握全国动向,七级浮图手下的线人网络功不可没。
子卯也隐姓埋名,做过三个月的线人。因此他才结识的七级浮图的手下,也晓得其中的规矩。他说。
“这如今是怎么了?不是说,大军平定西南,线人要长期隐藏:往下三年,如无必要,即不再联系。这会儿怎么又急急地翻出来?”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
那人这样说了之后,又反问安定子卯。
“怎么,你没听王爷说过?”
对此,安定子卯从容不迫。他从怀里拿出一盒好烟草,便让那人嬉笑着抢了过去。他说。
“要我说,好哥哥,你可千万别去放马:大家来王府,不都是为自己?你好,我好,大家才好呢。”
安定子卯也笑了。他点头称是。在这之后,他去了账房。账房里记账的,是个中年的和尚。他上前去行礼之后,与那和尚说。
“山林大师,王爷想看看这三年的帐。”
“……嗯。”
那枯山一样的和尚只在扒拉算盘,听见安定子卯的话,并不着急起身。安定子卯又说。
“近日来府上的,是前些日子,在西南救了王爷的奇士,满襄白满小姐。当时情况紧急,子卯许诺她黄金百两,此人才暂出手:不知这王府的帐上,有否黄金百两,我好拿去,奉给小姐。”
“没有。”
对于钱,山林回答得却快。他说。
“府上现在,尽打满算,也就几千两银子:王爷未归,周遭税银不清,商贾作乱,又大军在外。确实应当请王爷看看账目。”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面前的抽屉。又从抽屉里取出另一把钥匙,打开桌子上的摆柜。从柜子里拿出的第三把钥匙,才能打开储着账目金银的密门。再拿出先前怀里那串钥匙上的另一把,才能打开门中的柜子。
安定子卯得了账本,就快步往安定沽云的书房里去:他先是从没有替安定沽云取过账本,这会儿他也紧张。到了书房,他对着空房间扣门,行礼,这会儿进了房中,掩上房门,便速速阅览那账目起来:果不其然,三年间,涉及线人支取之账目,只减不增。南川一带,更是近一年都无人支取。人可以说谎,但钱不会。想来是安定王安插各处之眼线,为人发觉杀害,已有一阵。这才有那王爷暗地吩咐,让七级浮图进行调查。
阅毕。安定子卯不动声色地将那账目再往里送,然而打开帘门,却看到安定沽云在那里把玩火枪。他当时就吓了一身冷汗,跪在地上说。
“王爷。”
“啊!”
谁想那王爷也给子卯吓了一跳,这下动了扳机。还好那枪中并无火药子弹,只发出咔哒一声,让两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王爷,危险!”
安定子卯下意识上前,把枪管往别处偏。安定沽云也像是做错事一样,一把把火枪丢开,往榻里又爬了一下。账本经此一闹,给他们撒在了地上。这会儿惊吓平息,安定沽云老老实实把枪摆好,而子卯蹲下整理账本,交给他。
“这是三年来,王府里的账目开支。山林大师说,王爷回来了,就拿给王爷过目。”
“放那儿吧。”
这安定沽云,是个亲力亲为的性格。为此安定子卯特地同满襄白说过,定然要让他记起如何排兵布阵、综合规划,以及看账本。他现下倒不担心,自己偷拿账本的事会被拆穿,反而会担心,自己刚刚偷看的事,是否为这人所知晓。
可看那榻上的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心思。玩了火枪,被吓了一下之后,他又拿起博古架上的鸡毛掸子开始把玩,神情看不出是在怀念,还是新奇。安定子卯本打算速速退下,怀揣着担忧,又在旁边多候了一阵,是想知道安定沽云的心思。
可他等了这一会儿,那人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你也来同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