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案发之后,王府给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哪儿能进来什么奸细?”
八大将军说。
“满小姐说,王爷这几日,与长老们纠缠,无甚进展。现在城内又出事,让他们现在离去,短则事谈不成,长则君臣离心!当此关头,是万万不能让老家伙们走的。我们自己也想不出法子,只好求教了满小姐。”
“嗯……”
安定沽云依然没有理清头绪。他问。
“那那些奸细,是哪儿来的?”
“自然是王府上的人假扮的。”
满襄白在桌子那边喝茶。许久不施展心计,她对自己此番推演,也十分满意。这会儿她说。
“王爷还不如问,那具尸体是哪儿来的呢。”
“啊?尸体?”
安定沽云更茫然了。他问满襄白。
“难道说,第二个死者,是你们杀的?”
“不是我们杀的,是我们解的。”
满襄白纠正说。原来,死者正是早上,于大狱疫毙的病人,在八大将军前来求助之际,此人刚刚过世。听八大讲清府内情形之后,满襄白当机立断,令八大着大斧,将人劈开,丢入王府后小溪上游,尸体漂流而下,正好为今日被支去钓鱼的九隽发现。当王府众人前去查找之际,八大将军又紧急联系,令亲信之人,假扮阿什奸细,故意在堂前,指认费叶里。
“你们七娘说,这南方诸部中的费叶里,年老力衰,视力剧烈下降,然而因与诸子不和,既不退位,也不放权。以此父子嫌隙,挑拨离间,此人必大惊失色,为王爷留得喘息空间。”
说罢,满襄白还想起了什么,点了点桌面说。
“不过这次事件,由小满看来,更显出几点不足来,首先是这城中的巡检——”
“小姐先别说这么快,刚刚那事儿,我还没听明白呢。”
安定沽云自一开始就有些云里雾里,这会儿看满襄白涛涛然还要讲别的,赶快在开始之前打断。他首先问。
“小姐这几日不是,不是在大狱中看病?怎知我与部族谈判,所为何事,且进展不如人意?”
满襄白冷笑说。
“小满不才,虽未读过几本书,但行走天下,天地仁与不仁,人心和与不和,还是有所体察的。”
“安定封国不过五年,在外征战颇多,王爷您也是自敌阵落崖,这才与小满结识。彼时小满在白山行医,已知大疫遍布,人丁凋零,草满田荒。以白山之财力,尚可购余粮经营,山下百姓,则愁盼夏粮,以求果腹。此时此刻,坊间传闻,大军得胜而返。所获南溪本季之占城稻、阿呷米,足解安定饥荒之忧。”
“如军队能直输安定,则皆大欢喜,然从南溪入安定,必经过南方诸部:南部多山,道路崎岖,又有山民据守山中,逢此大灾之年,又见辎重,必然生出反叛之心。王爷为此,召集诸位长老来朝,名为欢聚,实为遏制。如若能谈判,则以少量粮食,换取疲军过境,不无不可。如若谈不成,胁其人以令其部,亦是妙计。”
“……”
安定沽云一边听,一边仔细端详眼前人。先他确实是低估了满襄白,为的是她救了他,他便以为此人与空知野老相似,仅凭医术,行走世间。然而此时,他却忽然醒悟过来:这满襄白作为名士,为天下所知,医术不过是她的一技之长,真正可怖的,是她这看破一切的智慧。
要知道,这大军返回的消息,整个西南,或许只有他与军师一览江川知晓。在此之前,邀诸位不知情的长老进入安定,也是一览江川推举的计谋。安定沽云与诸位长老议事,也不过说大军迟早要返,是兵败而返,还是得胜而返,所获多少,钱米几何,目前也只是约数。可这满襄白,纵与侍卫们共同居住,了解些许内情,然而大军何时返回,返回所带何物,他与军师之计,全为她猜测得出。实在难等想象。
想到这儿,安定沽云又谨慎起来:不要是这女子,以奇士身份猜谜,然背地里探得了什么消息,再来骗他。于是,对于满襄白的论述,他先进行了一步否定。
“小姐此番推理极佳!沽云佩服!然而有关行军事宜,莫要说是小姐,就算是我,也不知大军何时返回安定。所获资产,战事胜负,具无所知!不知小姐如何机巧妙算,得此结论?”
满襄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站起身,卷起袖子要走。八大将军替安定沽云拦了她一下,她且说。
“王爷如若言此,将小满刚刚所说忘却便可。出行在外,谁有本事,不得揣起个两三分?王爷如若尽问了去,小满的名士可怎么做?”
她推说狱中仍有病人,她要回去看病。安定沽云见她不愿透露,换了思路,也下场挽留。他想听满襄白把她刚刚想到的问题说完,由此来看满襄白的真才实学。即使不能,也能留与他,多在城中防范。
满襄白推辞再三,最终说了。
“小满不才,这几日在城中府中走动,见到几处不寻常来。其一,东风节中,巡查极严,怎得一具尸体,且在民众游玩之湖畔,竟能停搁若久,才为发现?其二,王爷统坐西南,百家之事,如手心掌纹。百家何不探听王爷?仅此两言,请王爷深思。”
说罢,她便飘飘然去了。八大将军见安定沽云不拦,跟着满襄白出了书房,不过送了一送。回到书房,他看安定沽云仍在思索,于是问道。
“王爷,这有学问的人说话,都迷迷糊糊的,要不我去整几个好菜,端一壶新酒,晚上再和那满小姐好好唠唠?”
“……”
安定沽云沉默一会儿,则说不急。可眼见着就是,如若他当时不打断,满襄白或许直接将其所见利害与他言明,一切豁然开朗。如此一来,两人都各退一步,互相试探,他也要猜满襄白的用意了。
想到这儿,安定沽云有些后悔:那女人说的是什么闲话,是直戳他心的狠话!如若几个菜,一壶酒,能换她好好说话,他自然心甘情愿。然而从刚刚他就晓得了,满襄白不是这样的角色。他必然要自己想。
正巧这会儿,九隽穿着一身湿衣服,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八大将军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
“六路把我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