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反间

于是对曹文判案的讨论继续。安定沽云的一套礼品,也换得满襄白开了金口。安定沽云所思正中她意,即曹文判之死,必有原因。而其原因可能与安定城中密探有关。

在此期间,满襄白也推理出,那位身手干练,借口回家探亲的七级浮图,并非单纯的小小厨娘。看出她身份异常简单,得知其工作内容困难,然而满襄白却一语中的,说那七娘离开,不为他事,但从安定沽云之命,将一批人等从城外秘密转运至城中。

此语一出,安定沽云也开始手心冒汗:他确实安排七级浮图,前几日将所剩生还暗线接入城中安置。满襄白虽未言明所接人等身份,但已猜地八九不离十。

他忍不住问满襄白如何得知。满襄白依旧与他岔开话题。

“春风东来,西山得之,春雪北来,南汀涨之。小满有双眼睛,在这安定城中,自然会看到些什么,小满也有耳朵,四面八方,自然也有人说些什么,王爷不必如此惊讶。”

她起了另一个话头。

“反过来说,既然小满这样的愚笨的人,只不过住在安定王府,就能够大体猜到王爷心意,王爷府中人口,嘴巴确实不严。推而广至全城,王爷之弊甚矣。”

安定沽云仔细听着,又联想那日满襄白点他的话,一种他不是很情愿接受,但是不得不接受的想法,又浮现在他脑海。他说。

“难道说,安定城中有内鬼?”

满襄白则是刻薄,毫不留情。她说。

“怎么仅仅是安定城中呢?”

“安定王府里,即有百家内鬼。”

回到书房,安定沽云心思不定。正巧这时有人通传,说瓦木长老章旦李耳瀚求见。

这瓦木,是南方最大的部族,也是头领脑子最灵活,部落军民最多的部族。章旦李耳瀚其人,年逾六十,然而孔武壮硕,统治部族已有三十年,唯一遗憾是没有子嗣,故虽年迈,却仍亲自统领一方。当年率领诸部归降安定之人,也是他。

见到他来,安定沽云赶忙请老者上座。老者虽没有汉人习气,倒也彬彬有礼。他坐在桌子前,开门见山,便与安定沽云说大军过境之事。

“什么,军师已经开拔到瓦木寨下了?”

安定沽云听了,颇为吃惊。他没料想战事结束如此之快,此时他尚未解决大军过路之事,军队已经到达南部。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如此,老者带来的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是,瓦木部留守之香可利,预谋叛乱,已突袭前军。安定大军刚刚结束远征,疲惫不堪,又拖拽众多粮草,受此一击,自然溃不成军,连个递送消息出来的人都没了。此消息还是章旦李耳瀚在本部的侄儿以飞鸽告知的。

“这……”

安定沽云茫然起来。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要知道,自南溪所缴获粮草,乃是滋安定之大要,如若为部落抢去,今春的安定,会饿死多少人,他想都不敢想。

老人面对此事,也颇为愤慨。他说。

“香可利,卑鄙的猴子,妄我一直把他当做儿子看待,只一会儿不在我身边,便出现如此大事!今日我来,是来向安定王辞行的,他妈的,我非要回去杀了他不可!”

“长老莫急,莫急。”

安定沽云自己也在慌乱之中。但是他却相对老人更加冷静。他劝说老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冲动行事。老人来到安定,就算算上所有随从,不过三四十人,哪儿能作为凭依?此事发生,皆在众人预料之外,要说还是得是因为,信息传递有误……

“嗯?”

安定沽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溜小跑到自己的书桌里,找出了当时与七级浮图对照的眼线名单。果然发现,南方部族的眼线,已几乎全被杀死。少数没有遭事的,也是其本地人。

“难道说,这是蓄谋已久的吗?!”

“嗯?”

老人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然而顾及安定沽云手中所持,许是安定王府之中秘件,老人即使不识汉字,也不贸然上前。安定沽云随即转头,询问香可利此人生平。老人说此人无父无母,是他在深山中捡来。然而在部落中做事,精明强干,老人就给了他几百人,十杆枪,让他代管部落粮仓。至此已有三年。

“三年,又是三年!”

安定沽云叫出声,让老者有些惊愕:为的是他印象中的安定王,是极其内敛之人,喜怒从不形于色。不过当下也顾不得了。安定沽云急急辞了老人,去到侍卫杂院寻人。按照七级浮图的汇报,今日便是她办完事,返回王府之日。见到安定沽云,她先要行礼,却给那人一把按住肩膀问。

“那些线人,现在在哪儿?带我去见他们!”

很快,他们便从山外的别院,找到了来自南方的线人。又是一通冷厉搜查,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了火折、火油。如此雷厉风行,再加严密审讯,线人们很快就招出,原是他们背叛了安定,将安定在外行军详情透露给了香可利,继而帮助了他筹备此次截杀。

在安定调令下达的时候,这些线人本想逃走的。然而香可利以更多好处诱惑之,称如若在安定城中,能打探到更多消息,他依旧厚待。考虑到香可利心狠手辣,而安定王宅心仁厚,他们便如此做了。

听到这里,安定沽云叹了一口气。

“宅心仁厚……真是讽刺……”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让七级浮图的手下按所谓“家法”处置。出得门来,七级浮图自然在院中恭候。此时她才知道城中乱象,她随即将跟进查访的结果告诉安定沽云。

“此次我们不仅去转移了线人,也就先前线人被杀之事,寻访了周边乡民。乡民所道死因,与之前颇为一致。然而其中有七八起,有人言及‘地藏’,让人生疑。”

“地藏?”

安定沽云不懂佛教,但也知道,地藏菩萨是佛教的一尊神,能够解救罪苦众生,乃至地狱中人。佛教是西南兴盛的宗教,有人信仰地藏菩萨,本不是一件异事。

七级浮图则说,他们调查到的这批信众,怕是和普通信众不同。在乡民口中,西南存在一支游走普道的组织,他们信奉地藏菩萨,并以此为名。每到之处,施放水米,宣传道义,赢得了不少好感。且如线人被杀之事,虽然地藏组织与之无有嫌疑,然而多有屠村灭门之惨案,恰逢此组织路过,便组织过几次法场,告慰亡灵。

“……也就是说,这些人去到哪儿,咱们的人就死到哪儿咯。”

“!”

七级浮图本点头称是,然而乍一抬眼,却看到一丝狠厉从那男人眼中闪出,如刀片样骇人,却又如此熟悉,反而让她生出一丝希望来:这才是安定王的眼神。

她继而据此,继续说出对当时案件的推断:有人在故意剿灭安定王的眼线,间接帮助境内不臣之人生事。曹文判案也应囊括其中,而香可利一事,不为终结,反为开始。

“……我知道了。”

此时有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报告安定沽云称。

“有人受不了了,说有秘事相告!”

“让他说。”

七级浮图便说。然而那人瞥了安定沽云一眼,战战兢兢道。

“他说只能见了王爷说……”

对此,安定沽云则淡淡回复道。

“不见。软骨头的东西,打断他的腿,看他说不说。”

“!”

那人听了,也吓到了。七级浮图则挥手让他下去。她送安定沽云出门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