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猜疑

不用多说,这天晚上,满襄白是一夜没合眼。不过因为她太黑了,所以第二天倒也看不到黑眼圈。她从起来之后,就去找安定沽云,与他说还要再查东风案。听闻这件事的安定沽云看看她,又跑出去看看太阳,确定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来。

“哎哟,这怎么回事啊,我们满小姐怎么又管我们安定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满襄白虚弱地说。她说。

“您还记得,曹文判肚子里,找出一个贵重的耳环?”

“啊,我记得。”

安定沽云知道这件事。他也一直想着,但是他想不出耳环和东风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满襄白此时告诉他说。

“男人怎么会随身携带女人的东西?带就带了,揣在怀里,放在衣服里就是了,怎么还能吞到胃里?如您所说,即使他是您手下的密探,那他总要对您负责,对王府负责,这深更半夜,跑到那鬼地方,难道是有什么情报要交易?若真的是,是向内,还是向外?”

“!”

安定沽云为满襄白狠狠地点了一下。他从抽屉里把地图翻了出来。

“安定居于山中,大湖乃群山上流下,不过一个出入口。虽未改成航道,但若驾船出去,便是去往东都……”

他后命人,与七级浮图传信,详细问了曹文判生前所担工作,从七级浮图处得知,他所处理事务,应与东都无关,反而只限制在城内,如无特殊命令,他本不应出城。而所谓的特殊命令,就应当是安定沽云,走特殊的送信方式,给城中的内应下的命令。这自然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曹文判是内奸?”

安定沽云正这样思忖,大狱仵作又通告来说,满襄白令他们再次开棺验尸,以珍奇手段,验其右手,血肉虽腐,然而骨头上却出现淡淡印记,连为彼岸之花。安定沽云大惊,又差人将六路带回手臂送去,果然在骨头上也能查出刺青的印记。拿去询问三方供奉,他见了也十分惊奇。

他说。

“这刺青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这样深入骨髓的。或许颜料有毒,或许但纹上的时候,就令毒虫毒蜂群起而刺之,虫毒侵蚀入骨,或可有此效果。”

“那是否有部族,有对待这样族人的习惯?或者西南的风俗?”

安定沽云之所以找三方供奉,不过为了此事。三方主管宗族司,对宗族事务最为了解。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没听说过,若要真的是,那可不是个大工程?谁对自己的子侄有这个狠心?又对外人下这个心力?”

安定沽云再跑去问六路。这断手是他师妹的,他要问这是打小儿有的刺青,还是长大之后才有的。对此六路答道。

“先从来没见过:她总是绷带缠手,或许见了,也不知道。”

安定沽云又追问秋儿来历。六路儿时记忆早已稀薄,不过努力发掘一些。他只记得秋儿与他并不是打小相识,而是在后来,由别的师父带过来的。他所在门派虽教授长刀,然而宗主多为女子。他是他师门里几乎唯一一个男孩,周遭围绕,全都是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

先是黑袍团伙,又是红衣女子,加上彼岸花纹,安定沽云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不过现在有一点能够确定的是,曹文判或许不是无辜的。至少现在看来,他与六路的师妹同属于一个神秘组织,六路过往也在其中,但是却由于什么原因,从中脱落了。或许没到年纪,或许没到层级,因而没有被授予彼岸花的纹身。

那天晚上,曹文判之所以去到大湖对面,最大的可能是与安定城外的势力交换信息。这枚耳环,或许是对方交给他的,或许是他打算交给对方的,总之应该是个特别的信物,最终两人出于什么问题,没有达成协议,因而曹文判才被杀死。

“对,大概是这样。”

安定沽云在纸上理了思路,如若六路没有恶意做伪,满襄白也没有骗他的话,案件大略是如此的。不过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可真的了不得:曹文判本身就是他安定官吏,又兼有情报工作,如果这样的他,与外贼通应,那么他安定王府在他人眼里,可如透镜一样,岌岌可危。

他又揣测六路与满襄白的可信度。对于六路御侍,他没有什么怀疑可言:本身那就是个孩子,他与他也可以说是再造之恩,小孩如果想骗他,或者在别人的指示下,想要误导查案的方向,倒不用大费周章。想要他的安定,直接过来杀了他就是了,也不必跟随他多年,只在前军做部将。

满襄白的话,如今来看,倒是可疑。安定沽云之前询问满襄白,她不给正面的回馈,虽然让他为难,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她是安定王府的客人,客人便是外人,对王府中的事务,虽然有能力插手,但是还是有分寸的。如今她不仅说明原因,还积极动手,挑明曹文判的身份,那么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不会真让子卯给她,拿下了吧——”

想到这儿,安定沽云大惊。他立刻跳下长榻,扒着书房的窗户往下面看:整个安定王府依山而建,他安定沽云的书房地势高,继而能很方便地看见侍卫们的院子。如今满襄白来,院子的一半也都摆满了草药。他看见那小不点儿指挥着男丁们把东西搬来搬去,忽然子卯从她背后出现,俯身跟她说了一句话,她便啪地一下,从他身边弹开了。这还都好说,之后那男孩似乎还嘴角扬了一下……

安定沽云立即叫子卯过来。他想问昨夜的事,然而却因脸皮还不够厚,一时问不出来。子卯倒似全忘了一样,只是站在那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做无辜天真状。安定沽云下了好几个决心,才隐晦地问道。

“满襄白,是你,说服的?”

“是。”

子卯回答道。

“昨夜,小的本来去和满小姐说归家的话,然而听其话音,是确有难处,因而难以劝了。既不能行,小的又劝满小姐,记挂王爷的好。小姐本就是好人,既然要长久地住在咱们安定,自然要为安定着想。”

“她是好人,我也看得出的,只不过这转变,也太大了——”

安定沽云压下眉头,小声逼问道。

“你就仅仅和她谈,就得到如今这结果了?”

“嗯……”

安定子卯垂眼想了想,他说。

“也,颇费了些口舌。”

说到这儿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这一下就给安定沽云抓住了。

“你这口舌,它正经吗?!”

“啊?”

子卯立刻睁圆了他的鹿眼。他说。

“还有什么不正经的?小的不懂,请王爷示下。”

“你,哎,害!”

安定沽云是实在把握不住子卯的度,这边扶额,一边为子弟苦恼,一边为自己忧心。细想来,他倒也不是担心满襄白真给子卯欺负了,看她本身就与寻常女子不同,对于此事八成观念也不一致。他担心的是子卯陷进去。就他亲身体验来说,陷进去还挺容易的。

于是他打了个岔说。

“换个话题:你想成家不想?”

“不想。”

子卯干脆利落地回答。安定沽云接着问。

“跟着我,片刻不得休息,莫说快活了,一天天的,是个女人也见不得,你倦不倦?”

“不倦。”

子卯答说。

“跟着王爷是干大事的,怎能拘泥于儿女私情?”

“你最好这么想!”

安定沽云一拍桌子说。他说。

“我的意思也简单,你大了,与旁的小的不同,我拿你当弟弟,也当你做男人!你若真想,屋头的小翠,辛府的飞云,只要你想,我通通与你说和去!或外头的良家女子,你赤莲的故旧,只要你想,我来出钱,你只管开口!”

“啊?”

看到安定沽云如此认真,子卯是真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安定沽云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就他在他面前的人设来说,他不能点破。他此时做恍然大悟状说。

“难道说,王爷,您以为,我和满小姐?——”

“她不行啊!”

安定沽云懊恼地拍拍桌子说。

“谁管得了她啊?!你若从她,以后岂不是也是跟她走了?把我孤零零一个人撇在这儿——”

说到这里,安定沽云是真动了情,竟然呜呜哭了起来。他说。

“我把你从小养这么大,养这么好,怎么就给她拱了啊!……”

“啊,那个,王爷……”

当此情景,子卯都很难提醒他,他到府上才一年半,也不算是安定王府的故旧。然而比起这,他实在是忍不住笑,哈哈笑出了声。他说。

“王爷,王爷,您别伤心了,哈哈哈,我是说不清楚,您去问满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