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探

于是到了晚上,三人前去查看东南商船。东南的船也好找:满泗西南多山水,河流湍急,暗礁密布,商船大多是小舢板。东边江面开阔,物产也丰富,于是那东南的船比西南的,是要大上一倍还多。如今夜深了,三人划艘小船到大船下面,恰似一只蚂蚁伏到大象旁边。

“好,就在这儿吧。”

安定沽云说道。他把船摆到一个合适逃走的地方,这边嘱咐满襄白与子卯说。

“一会儿我和子卯都上去,在船上侦查。劳烦小姐在这儿等候我们,若是有人来了,便引爆江那边的水雷:听见动静,我们也都出来了。”

“嗯……”

满襄白看了看手里的硝石,以及浮在水面上长长的引线。她本有些不想来,但是确实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手确实不够。

于是满襄白也斗胆参与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危险计划。殊不知对那安定沽云,似乎也是第一次。与满襄白不同的是,他看上去很兴奋。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他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安定子卯倒像是长出一口气:他终于进入工作模式了。对他来说,苦闷的工作是令人安心的伪装。这会儿他把船支好,拿着绳索,寻思如何上船之时,忽然被安定沽云打断了。

“我来。”

“哦?”

满襄白和子卯都看他。只见安定沽云咬着辫子,又紧了紧护手,拿着船竿,虚着眼往大船上看,继而挥手掷出,那三四米,十余斤的长竹,就一下定到了大船上。

“哟。”

满襄白吹了声口哨,赞叹安定沽云。安定子卯在旁边看着默默,直低头恭维一句。

“王爷好枪法。”

“啊,对,他是用枪的。”

满襄白记得,安定沽云的武器是长枪。这件事也是她写入到眼前人身体里的,只不过,之前说过,武艺这种东西,不是说记得就会的。

不过这次满襄白想地很浅。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懂武艺,不知道这样一次小小的成功,于安定王的身世来说有何鉴别的能力。另外一方面,她觉得投掷也不过是小儿科:她满襄白如果有十次机会,也可以在一次机会里投中的吧。她这样想。

接下来安定沽云的行为更加印证了满襄白的判断:到了爬船这一步,安定沽云的笨拙就显现出来了。子卯本身就身段利索,更加映衬地他惨不忍睹。但是时间窘迫,他本人也不想落了下风,于是也算是七扭八拐地爬上去了。

上得大船后,安定沽云命子卯与之兵分两路:子卯去可能有人的船舱、甲板查看,而他则在大船的货仓查看。

他之所以盯上这艘船,主要还是因为其奇怪的制式:即使在东南的商船中,这艘船也是十分大的了。且其吃水之深,以同量级的船来说已属罕见。他拿银子贿赂的看船人,巴不得把所有船上的秘密告诉他,然而到了这一艘,那人却犯难起来。几次逼问,他几次说,从没见过。

既然如此,便先从这里查起。

说话间,安定沽云已经走过诸多货架。如他所料,此船承载诸多货物,非它船能及。他掀开帘子看,净是些东南的珍奇玩类。别的不说,单是货仓的中央,竟放着一个巨大的鱼缸:一只喘息的鲨鱼,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滞如琥珀,又如冬日里尽力忍耐的熊,漆黑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正看着,忽然,安定沽云身后传来异响。只一个瞬间,他身上就起了一身冷汗。他赶忙躲在鱼缸边上,一个不算宽敞的空隙里,熄灭火把,屏住呼吸。

透过层层叠叠的水纹,他确切地听到了脚步声。黑夜里有人在走,听声音,应当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他不由得把短剑拔在手上,一边在心里止不住地发颤,一边尽力地去窥探来者的容貌。

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的,然而其脚步堪堪,似是无所顾及,大略也不会武功,不晓得安定沽云的存在。人影渐渐近了,借助那几乎不可见的微光,安定沽云确看见了一具消沉的骨肉。那男人很高,许有一米九,甚至两米,身上披着沉重的衣服,每走一步,都要喘深重的气。以他的神态,并不像是船上的水手。然而此时出现在船舱中,也不知他有何用意。

胡思乱想间,那人已经走到了船舱中央,眯着眼睛,查看笼中之鲨。只要那男人抬眼,透过鲨鱼身体的缝隙,便能够看到其对面的安定沽云。也是在这时候,那男人的脸让安定沽云真切见了,不由得一惊。

“!”

这一小小的震撼,在狭小的空间却引发了不小的动静。单是笼中的鲨鱼,闻到了将要发生的危险的消息,已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那高大的男人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张口问道。

“谁?”

安定沽云自然不敢回答。紧接着,那人一改疲倦神态,迅速地踱到鱼缸一侧,又问一句。

“谁?”

安定沽云急忙往鱼缸那边绕。然而男人穷追不舍,在安定沽云几乎已起了杀心的时候,那人忽然跪下了,咳嗽声惊动了人,拿着火把来。

“王爷,王爷?”

“!”

安定沽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然而所来之人,他并未见过。

那老仆踉踉跄跄,也是在路上绊了一跤,然而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男人的身边。

“王爷没事吧?啊?怎么出来了?”

“咳,咳咳……”

回应他的,是虚弱无力的嗽音,回响在整个船舱之中。过了约莫半柱香,老人已经召集了守卫,那男人才似有若无地问,船上有否外人。此时举着火把的侍卫们回答说。

“船舱已搜查过了,不见有人。”

“再查!”

老人即刻吩咐,又有船医上前。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他才看着放松了下来,回过头来,纳罕地看船舱的地板。

“走了那么多遍,怎会绊倒呢……”

他打着灯笼过去,自地上捡起一耳环。待到认清之后,脸上神色都大变了。彼时在遥远的船舱那边,跑来的小厮请老人过去,老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等他急匆匆去了,又忽地哀嚎道。

“王爷,您醒醒,王爷!”

登时船舱一阵混乱,而此时,几乎要憋死的安定沽云,才给暗处的子卯裹挟而出。

回到酒楼,安定沽云还没回过神。今儿晚上给他俩这样一搅,整条江上的客商都知道了。他们也只好草草中止,返回船上商议此事。还没等他说,那子卯已鞠躬回答说。

“那是东南王爷。”

“东南王?!”

安定沽云知道东南王。要知道,那东南王在满泗,就是首屈一指的权贵,不仅是势力最大的外姓王,同时也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若是安定沽云要去拜会他,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拜帖是否传地到的那种。

然而便是此,他不解了。

他问。

“可那不是个女,女的?——”

他问满襄白,满襄白说我哪儿知道啊。还是子卯说。

“阜平王男人女相,是有传闻的了。”

确定之后,安定沽云的大脑便开始燃烧了。然而再燃烧,现在总不是好时候。还有一更就天亮了。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安定子卯力劝他先歇息。等到房门关上,满襄白便在黑夜中幽幽开口。

“你认识那东南王?”

可此时,子卯也没有回答满襄白。他之心乱,不亚于安定沽云,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