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都说定,时间也容不得人迟疑。安定沽云与辛勤的婚期,也就在这月中了,王府里少不得上上下下地忙碌。满襄白除了忙她旧有的那些,还多了一件新任务,那就是陪辛勤买衣服。
要说这事,是她满襄白的事,也不是她满襄白的事。因为满襄白在外行走的身份之一,还有宫廷礼仪师这一说,所以对于一切礼法规章,她私下里虽不遵守,但是通晓的很。反观西南众人对此一次鸡毛,连最有见识的一览江川在忙完订婚之后,都及早地来拜见满襄白。
刚见到面,老头子就对她说。
“我受不了了!”
满襄白也就只好在安定沽云的劝说下,从可怜的军汉手中接过了这个差事。他们也是有公事要办。在和辛勤结婚之前,安定沽云做出决定说,还是要亲自到南方去看一看。一是西南王出行,随行军从,才算名正言顺,其次,瓦木部落章旦李耳瀚平定部族叛乱,热情邀请安定王前往,具体情况探马来报过了,安定沽云也觉得要自己去看看虚实。
最后的最后,也是安定沽云去南方的明面上的理由是,费叶里死了。这人是安定南方部落阿什部长老,先为满襄白等利用,在安定气地生了一场大病的那位。不知道是老头气性大,还是他儿子真的不中用,回去后不久,就传来消息说,一命呜呼了。由于先前在安定城中发生的诸多事,安定沽云作为西南王,还是要过去看看,以抚慰民心。
要这么多事,安定沽云点走了王府里许多侍卫。首当其冲的是军师,子卯,七娘以半隐的方式跟随队伍。押解军队,他要了五舆,问到六路要不要跟着时,他迟疑了。
“若是让他跟着……会生出更多是非吧。”
想起红花组织案未结,六路御侍去到南方,只会为人所顾虑。安定沽云最后大手一挥,让他跟满襄白去搬东西。九隽也拨给满襄白,让他俩鞍前马后随行着,顺便受受有文化人的熏陶。
这时,一个竹球,咚地从院子里打过来,踢到了安定沽云的窗框。安定沽云好不容易草拟的名单,因此多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完了,完了,出事了!跑啊,九隽!”
“你们几个!”
他扒着窗户冲窗外怒吼,窗户下,王府里的一众小厮立刻作鸟兽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真到了满襄白跟辛勤去买衣服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张成这个样子:满襄白是总负责,随行小厮是六路九隽。为了管带他们,安定沽云拨过来了子期。又为了管带子期,不让他懒散,安定沽云又派来了三方。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辛府,辛勤见了也未免发笑。
她说:“哎呀,好多人啊,得告诉胡管家,没有那么多饭啊。”
众人都发出笑声。除此之外,辛勤还特地谢过三方供奉,为的是这么多人中,只有三方供奉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只不过被强求过来帮忙准备婚礼。
“哎,好说,好说!”
三方一贯的好脾气。问到他,他颇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出来和姐妹们逛街,自然是比看公文要惬意!”
“哈哈,哈哈哈!”
和三方相处,与和安定王府上下的浑男人们相处不同,他说一句姐妹,确实满襄白她们说什么,他也能回答上来什么:他甚至懂一些古老的风俗小说。听三方说,先前在部落里的时候,他有一些新潮而风流的姐姐,大部分的事,都是姐姐教给他的。
“三大人有几个姐姐?”
大街上熙熙攘攘,采买购置的间隙里,辛勤询问三方。这么简单的问题,却似乎一下把他难住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三遍,也记不清楚,是七个,还是八个。
“我出生的时候,老长老都已经八十岁了:算上分封出去的,二十个也不止吧!”
三方供奉提起自己的家族,也是笑嘻嘻的。他虽记不清楚姐姐的数量,但是却颇敬重女子:他们的家族与凤凰国接壤,以女为尊。即是他的本名,雅哈丽舍,也是女名雅哈丽的化用,特指雌鹰。
“哦,这西南,也有敬重女子的部落?”
满襄白好奇地凑过来了。她知道凤凰国,与她所待过的玄城一样,都是女性掌权。然而与玄城不同的是,玄城是无论女性还是男性,都有顺位继承权。玄城公主今日之地位,当是从其叔父处所继承的。然而凤凰据传,就是以女为尊,女性继承权优于男性。想来,凤凰那样的城邦,自然也会影响到周边的部落,只不过其表现形式,就不知道是何种的了。
“是啊。”
三方供奉谈起了他的家族:他所属的部落在旧时称为波比波罗部,但是由于父亲的高龄,治理逐渐力不从心,于是现在分成了三个部落,其中两个,都分给了家族里的姐姐统治。他是家中的次子,长子,他那今年已有五十岁的大哥,主要负责在家里照顾老父,而管理部落的工作,主要交给了他大姐阿加古,与他大嫂巴里。
对此他耸耸肩说。
“我们也不算重女轻男吧——我没感觉出来啊!我们家老头子也清醒的,他找接班人,主要看的是才能:只不过姐姐们大部分有才能便是了。”
“姐姐们有才能,三大人有时间。”
对此,满襄白笑着说:她能理解一些身为不如长子长女的苦闷的。于是她借机给三方供奉台阶下。
“如若不是姐姐们忙碌,哪儿有我们在这里,得幸听三大人清谈呢?”
“就是——哈,我也不差哩!”
说到这儿,三方供奉叉着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脸上骄傲起来。然而看到物资,他就忽然想到正事,一抬头,果然,他们聊天的空隙,子期已开始站着打瞌睡,而九隽与六路,已不知道去到哪里去了。
“等等,臭小子们——!”
再找到两个油头虫,已是傍晚时分。原来先前他们就在王府里踢球,是备战西南第一届蹴鞠杯,由安定王府对战川南酱菜坊。对方有一虎将,名曰大庆,高大威猛,能打能抗,又如秀女穿花,控球起来,十分灵活,让人防不胜防。按照九隽孩儿强调,此人还有一双臭脚,因为有这双臭脚,蹴鞠场上,弥散着腌咸菜那种恶臭,让人提不起精神,非他们不能打也。反正现在王府上下,连带子卯,竟无一人能够战胜大庆,然而决赛就在眼前。
为此,小子们十分急眼,要守住安定王府的荣誉,就算比起不被带去南方,也顾不得了。也是因为这,他们加急训练,球踢飞到安定沽云的窗框上,也是情理之中。此次外出采买,虽满襄白训诫过,要好好干活,不多搞怪;然而小子们又不懂婚姻大事:集市里看了三两眼,就迫不期待地去看最新款的蹴鞠球去了。等到满襄白他们赶到出售地,已看见他们与别人争吵起来。
“我的球,我的,我先看上的!”
“谁说是你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了嘛?怎么就说是你的?”
“那,那,那也不是你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满泗的,那就是朕的!”
“朕?”
满襄白率先觉察不对。此时小男孩们已经打将起来,现场一片混乱。她与三番供奉同辛勤,蹚入战场中,把手舞足蹈的几个猴都提溜起来,果然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这小孩要比九隽他们矮一个头,梳一个光洁的发髻,头发还有些幼儿样的脆黄;穿一身小大人一样的土黄袍子,一双黑色官靴,像是个小学士。比起九隽他们这样的真小流氓,他自然是略显文雅的,然而打起架来也丝毫不客气:九隽已抱着手上的牙印开始假模假样地哀嚎。拉架的时候,他也想过咬满襄白,然而抬头看见辛勤,他又忽而老实了。
被拎起来后,他问辛勤。
“姐姐,您气质不凡,像是天仙一样!敢问您就是江湖名士,满襄白,满小姐?”
“啊,我?”
辛勤在听完凤凰古国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八成是故事颇为复杂,她听倦了。此时为陌生男孩一问,她有些迷茫。三方供奉也觉得可乐,众人都看向真满襄白。
“满小姐名满天下啊,就连安定的小孩都认得您!”
“不……”
而满襄白其人,正目光深沉,盯着小孩腰间的黄龙腰带。
她说。
“这可不是……安定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