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兵带民的回到丹棱城后,结合张翦回来禀报的情形,南离亲督着韩羽审问被拿获的向成功党羽,这一回眉州的大体形势就清晰了。
自杨展于彭山击败张献忠后,先是清廷肃亲王豪格的大军入川,杨展于保宁交战不利,未守成都,退屯嘉定州。
张献忠败亡,四将军南奔,清军四下分兵攻掠各路城池,杨展又开始率军反击。
经过反复拉锯,六月初眉州的派驻清兵就已经顶不住了,于是开始撤退,杨展追击,顺势收复眉州全境。
这么一来被杨展顺手收拾了的向成功从峨眉窜往丹棱,趁着陈登皞离境西窜,占了丹棱山区的地盘。
杨展收复眉州城后,因为眉州三县青神、丹棱、彭山遭土寇、清军的兵燹,州城当初也被狄三品屠掠,破坏严重,只能分出部分主力,将人马屯驻眉州城,青神、彭山只派驻少量官吏、兵将,维持治安,招抚流散百姓,以期恢复生产,至于丹棱,根本就是无兵、无官可派。
恰这时节,在邛州大败亏输的向成功又窜回眉州。
向成功虽说被南离打得狼狈逃窜,可已经不是当初窜出嘉定的模样了,到了眉州境收拾人马,据住丹棱获几日得喘息,随后就兵发彭山,准备抢掠之后裹挟百姓,向赵南离复仇。
彭山只有少量的南明官军、百姓,竟被向成功一击而破,裹挟百姓后退出彭山,打算一旦杨展兵来,再窜入总岗山。
不想在路上被南离伏了一把,一击溃散。
眼下对南离来说,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经不是逃窜得不知去向的向成功,而是如何面对杨展必然而来恢剿动作。
这个事谁也不能帮他考虑,陈登皞正忙着向自己昔日的亲友故旧联络,除了急需的耕牛、种子、存粮,自然就想着如今进驻了丹棱城,怎么也得过过县太爷的瘾,向父老乡亲炫炫威风。
其余各位兄弟都是行伍初拔,何曾面对过这些局面,一个欧阳直懂些事,还在老窝邛州。
这时节南离才发觉,很多时候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只能自己瞎琢磨。
好在他沉思过后就有了主意,再反复推演一番,就令点号炮,擂鼓聚将,商议军机。
说是商议,南离主意早定,可一说出来还是令大家大失所望:
“暂驻丹棱,不要轻举妄动,对于解救的被掳百姓,听凭自愿,愿回彭山的,送回彭山。愿随我们会邛州的,就回邛州。”
“还要回邛州?!”陈登皞第一个就叫了起来。
“要有这个准备,否则嘉定杨帅爷派人恢剿,我们占据不动,岂不是要起冲突?”
“怕个卵卵,干就是了,哥老倌儿哪个拉稀摆带?”
南离也不与他争,反笑了笑问他:
“你打得过曹勋?”
“龟儿曹勋的人有盔甲,弓箭又多,还有火器。”
“你打得过向成功?”
“那又怎样,跟着你哥老倌儿还不是撵得他滋滋地跑!”
“你打得过余飞?”
“老子那是被偷袭咯!”陈登皞气得直跺脚。
“这几个比杨展如何?”
陈登皞立时就熄了火,张翦嘿嘿一笑:“铁胜大哥,到头来你是谁也打不过啊,亏你一身武艺,膂力过人还有铁脚板。”
“我那是……”
“你那是军无节制、乌合之众,听我的话,回去跟我练上半年兵,西川谁也不是你的对手。”南离这才安抚暴跳的陈登皞。
“真个?”
“真!”
“好噻!”陈登皞粗鲁,却一点不傻。
“如今咱们在邛州刚刚立足,不要轻易与东边起纠纷,有事即需退让为上,毕竟都是大明的队伍,姓不出两个朱字——相忍为国。”
“是嘞赵大哥。”不过陈登皞转头又问:“那些百姓,就都令回彭山去?”
“那也不必,都是壮丁多,有家的若去寻亲,我们不能拦,但愿跟随的……我来动员!”
南离心说吃到嘴里的我再送出去不是傻子。
“铁胜,你去寻乡亲,要紧的是种子、耕牛!”
“晓得咯!”
大伙儿还是日常的口头语多,南离并不计较,他知这规整起来是需要养成时日的。首要的事,是动员百姓,既然不能动刀枪逼迫,这事就必得南离亲自出马。
于是次日清晨,南离往未破坏的小小城关墙头一站,金声朗朗、洪钟大吕地发动技能……
“父老乡亲们,大家放心,邛州已经安定了!”
南离长长的头发已被他习惯性的扎做发髻,又用一根竹簪子别的紧趁利落,这就是他当世的军容。
身着清白战袍,滚黑边的小牛皮抱肚,紧扎护腕、足蹬战靴,这就是虎威将军的风貌。
站上城头,挥一挥手下面的百姓们男女老少都是一阵阵的风吹草动。
“匪寇都被剿灭,逃难的乡亲们都安定下来,开始种冬麦了。”
“大家不信的可以跟去看看,若假的,先混几顿稀粥再走。”
用标准的官话说到这儿,“哗——”下面这就开了锅了。
“大家受了杨大帅的恩典,我们都是大明的官军,不分里外,愿留彭山的,送大家回去,愿往邛州的,听凭自愿,绝不强求。”
“老爷,当了兵能不能给口干的?”有那胆大好奇的百姓就叫了。
“干饭?没得。我们也穷,知州老爷加我,还有当朝的……世子爷,都是一样喝稀的。”
百姓们哄地一下,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城墙上头的南离心中却暗叹:虽然撒谎了,也算为世子积德。哪怕有口干的都得给这祖宗,要不能闹死你。
说起朱媅媺啊,人家可不管你这个那个,喂之不饱就给你闹起来看。
真就许多百姓,要么流离失所,要么本就邛州境逃散的,惦念家乡,都响应起来,但向成功捉的多是壮丁女子,家里有老弱的就想先回去找家人。
人丛中昨晚那名女子与少年跟着大伙一起看着南离在城墙上宣讲,少年已经不害怕了,布衣少女则眼中越来越有神采,眸子竟异样地亮了起来。
却不曾注意得围着当场百姓的士卒中颇有几名正手按刀把时不时地盯她一眼。
刚把这边百姓安置了,韩羽派出的探马就来禀报:“有一支人马,正向丹棱行来,看方向,走的是眉州大路。”
南离闻报,再一细问,这枝人马衣甲齐整、军容壮盛,旗号分明,认旗上有模糊的明字模样。
南离心中一沉,面色不动,当即传令全军戒备,士卒登埤,自己带着亲兵少年司,亲守前日被自己率兵攻破的城墙坍塌处。
根据探马的禀报,这路人马很大可能就是进驻眉州的嘉定剿抚总兵杨展所部,这就更要严加戒备。
在南离看来,这年月,谁也不知谁打的什么心思,别看如今都奉的一个明字,明和明还不一样呢。
元辰老爷子与南离讲过许多甲申年后的南明掌故,就南离如今知道的,想过皇帝瘾的就有好几个,比如靖江王朱亨嘉作乱,还有这两年的绍武内战,唐鲁之争。
朱家子孙自己掐就不说了,下面的所谓勋臣镇将尔虞我诈、自相攻伐更是常态。
在南明小朝廷里远的有高杰伏击黄得功,又有许定国赚杀高杰,农民军里有李自成杀罗汝才、袁时中,还有王体中杀白旺,金声恒又联合王得仁刺杀王体中。
近的还没听说什么,可再近的就这小小东西两川,各路山头林立,这还是有清军大兵压境,南明勋镇尚可一致对外,叵耐互不统属,更是互不相下,早晚鸡争鹅斗。
因此自己奉个蜀王世子,还不知杨展那边是如何看待,怎可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