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山

“这位将爷为奸贼所害,遗物落在庙中,如今只剩了这个,天降菩萨,救苦救难,与本寺有缘,面貌又与此物所镌相合,合当以此为记。”

老和尚不厌其烦解说一番,最后还要郑重地握着赵南离的手,将这物件塞入他的手中提醒:

“此物来由,日后去向所系,务必珍重,切记切记。”

赵南离一皱眉——我要这个有什么用?

蜀王府?藩卫?就是些近卫兵卒呗,关我啥事?

腰牌已入手,掌心却未合。

见他还在疑惑,老和尚又叮嘱道:

“日后有缘相见,可派人到峨眉山万年寺来寻老衲,若老衲尚存世间,此物即为你我异日识人信物。”

“就依大师嘱托,敢问老师父法号上下。”弄清了自己身处的岁月,赵南离说话已经很自然地多了些古风味道。

“贫僧法号同悲。”

“唉……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赵南离轻叹吟诵,老和尚接道:“同悲万古尘。”

吟毕,与赵南离各自摇头苦笑。

最后赵南离还是接了腰牌,见刘斓儿看着好奇,便随手扔给他,问道:“你认得?”

“这字刻得好,质地也好,好物件,比摇黄的、比我们的腰牌精致得多咯。咦?五尺七寸、面白无须,南离大哥,不就是你吗?”

“那你先替我收好,莫丢了。”

“晓得咯!”刘斓儿珍而重之地揣入怀里,韩羽则忙着放火,顾不上这边,不明所以。

赵南离稍一琢磨最后无奈又庆幸地一咧嘴:只怕自己那时若魂穿便是奔这个来的,一念之差,好生凶险,莫非真的有缘法?

点着破庙之后,送别了两个和尚,为担心大股摇黄贼去而复返,三人收拾起东西连夜下山,下山路上这小哥俩没了敌人就斗嘴。

“这乱世的年月,你就不该善心发作,令我们着了这三个贼人的道儿。”刘斓儿庆幸之余,回想起来不免抱怨。

“难道我们也学着走地蝎子,杀良民冒功,抢乡亲的,你下得去手?”韩羽回头指着山上正烧得烈火熊熊的破庙,抢白他:“也学他们,吃人?!”

“老子不是这个调调,只说还这般仁义善心,怎生存活这世上。”

赵南离闻言心中一动,停步正色道:

“韩羽兄弟说的对!便真个是乱世,也该坚守大义本心。失却人心,没了人性,与禽兽何异?”

“赵大哥说得有理。”刘斓儿如今对南离那是言听计从,觉得哪怕放个屁都是圣贤书般的最强音。

“看看,赵大哥不止武艺高强,还懂道理。”韩羽另有看法。

“我武艺高强?”

“赵大哥,你杀三驴鬼那一刀,解首反刺好生厉害!”

“解首?哦!这把……匕首?”

赵南离拔出别在后腰的降魔杵比量一下,心说我厉害什么,那是早年新学员队列会操,自己队列科目优秀,被拔出来专练捕俘刀,会操时带领本区队做集体汇报。

当时好奇,就这么八招,能有什么用场。

军体专业出身的教员为了便于理解,讲解了每一招的用法,当时便学得纯熟,但从此后他也就是爱用筷子比划两下而已,不想今日果断一回手,就这么用上了,也是亏得他在手眼身法步上有些天赋。

不过他们怎么叫解首?解?解(音卸)?

匕,古做取食之器说。

匕首,解首,不会都是割取人头的吧?是一回事?

一路听着两名少年斗嘴,心中胡思乱想着,快走到山下了,赵南离问他俩: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营!”

两个少年这才想起问穿越小哥:

“您不跟我们回营?”仿佛南离跟他们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

“回营……做什么?”

没了生死搏杀、没了熊熊烈火,赵南离反而懵登转向了——

我去哪儿?去干嘛?咋地了?回不去了!?

“赵大哥您欲投哪里去,要不我们哥俩……送您一程?”刘斓儿口上虽这么说,可那副热切地看着赵南离的样子,显然意不在此。

“我?孤身一人……没处去……”

“对头!我们一起回营去,我俩是小管队,你来做我们兄弟伙滴管哨,一起当兵吃粮为老万岁打天下。”韩羽听得赵南离无处投奔就更加开心。

“大家都是没了去处,只好当兵混饭吃,混一日算一日吧。有赵大哥,好过日日被走地蝎子骂。”刘斓儿叭叭不停,生怕赵南离撇下他俩走了。

赵南离心说我好端端地一名共和国军人给张献忠当什么兵啊,可才想到这儿,傲骨才立起来,肚子它不争气,立时咕咕地跟着起哄。

“跟我们回营,多少能有顿饱饭吃。大哥你孤身一人,就算真格做个和尚,庙都烧了,有处投奔吗?”

被刘斓儿再这么一劝,赵南离不由得扪心自问:

是啊,有处投奔吗?荒山野岭的,不等冻饿身亡,来只大虫,孤身一人也难存身,还是先寻安身处所,混个温饱再说。

“我们出来探路,已耽搁一日,只好快些回营去,缴了令才能混一个饱字。”

“有饱饭……那我就……随你们去?”大小伙子再怎么样,也扛不住一个饿字。

“好啊,太好咯。”大头少年刘斓儿高兴得一拍大腿。

听得赵南离肚子也在咕咕叫,黑壮少年韩羽把胸脯拍个山响打包票:

“回了营中定能管饱。”

放火烧了破庙下山之前三个人可任谁也不想动这小庙里的吃食,因为从这破庙里没找到哪怕一点粮谷蔬菜。

下山路上,望着月影映照的莽莽群山,夜色中的血色荒凉又带着一丝缱绻浪漫,正映衬这个时代混乱、残暴又隐含着一丝难舍难离的魅力。

回望熊熊燃烧的破庙,赵南离暗自咬牙:

来就来了,便是十八层地狱,我赵南离也不能白白来此一遭!

因为正这时,他忆起了穿越时空隧道时那过电影倒放般快速的一幕幕闪回。

国家建设、出国援朝、新中国建立、解放战争、十四年抗战、苏区红军、艰难创党、军阀混战、辛亥革命、太平天国、鸦片战争、白莲起义,最后突然时空隧道分岔,把自己从一片白光中摔了下来……

那是时空的分岔?

还是平行时空?

便是平行时空,若按不变的正史发展,后世华夏人民遭受了多少苦难,先辈付出了多少艰辛,可以说都是自此时世而起的根源。

既然来到这个年月,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番事业,做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为这个时空的后世减少一些苦难,哪怕仅仅是做到一丝也好?

可是……张献忠怎么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