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薛定谔的遗忘

户冢翼至今也没有找到那个精神病院在哪里。

不能用偏僻来形容,那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与世隔绝。

而且,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明明前一秒,父亲还在跟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交流,下一秒,自己就穿着拘束服绑在了床上。

刹那间的变化,让户冢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每面墙壁都被橡胶覆盖,床头的架子上挂着吊瓶,不知名的药水正一滴滴不间断打入身体。

是迷药?还是人工失忆?

然而,真相已经无所谓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户冢翼一开始很害怕,不过这时候,那些医生和护工反而没有对她做什么,无非是人身自由被限制罢了。

他们撤下了拘束服和吊瓶,每天给予他一定时间的活动自由,饮食独立且丰富,提出的各种要求也尽量满足。

直到有一次用餐后,户冢翼逐渐感觉自己的腹部火烧一般,好似有股力要把器官都推出体外。

伴随着不断地干呕,他明锐察觉到药物的味道。

这天,他没有吃晚饭。

正因如此,一觉睡醒,他又重新被绑上了拘束服。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似乎说了什么威胁的话,而后户冢翼又理所应当回怼了几句。

户冢翼已经忘了那时的对话,因为自己当时的记忆已完全被彻骨的痛楚所占据。

只见那个男人的手微动了一下,此外就没有任何别的预告,户冢翼全身突然感到一阵痛。

仿佛抽筋剥骨般致命,不知是拘束服上的机械装置在抽拉骨骼和肌肉,还是用电的效果。

他只感觉自己的每个关节都给慢慢地扳开了。

阵痛很快消退,户冢翼的额头满是汗珠。

而后他在病床上躺了貌似有十五个小时,其中有十个小时是在打点滴,又是那种不知名的药水。

户冢翼无法动弹,每当肌肉用力,就感觉要吐出来,然而这种药物似乎能影响他的情绪,使他无法冷静,而长期的亢奋让他几乎疯掉。

从拘束服里放出来后,他几乎已经没了力气,所以,他被强行喂下了食物。

虽然很饿,但每当他闻到食物的味道,换来的却是淤沟般的恶臭。

即使是喝水,也宛如灌毒,而且还能感受到水流过肠道时滚烫的刺激感。

进食成了一种折磨。

第二天,穿白大褂的男人再次出现了。

态度不像之前严厉,那人沉思地端正了一下眼睛,绕着户冢翼踱了一两步。

而后交谈的语气也温和且耐心,有了一种神父、医师的神情。

“户冢君,我一直在担心你。”

“你很明白你的问题在哪里,你从懂事起就明白,只是不肯纠正而已,但这不怪你,你的身体是错乱的,内心也有缺陷,这是一种罕见的疾病,会让你在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

“幸好这是可以治疗的,这只需要付出一点耐心,可你就是不肯。即使现在,我也知道,你仍死抱着病态想法不放,还以为自己正常,你必须纠正这种生活方式,我会帮你……”

户冢翼啐了他一口,用渐渐缓上来的力气骂道:“关你屁事!”

男人愣了一下,擦了擦脸,缓了口气:“你要承认,你身上的任何女性特征都是错误的。”

“等死吧你!”户冢翼咬着牙便要起身发难,紧接着便是一阵眩晕,最后在阵痛中惊醒。

而以上,才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每一天,户冢翼时时刻刻都被监视着,只要他做出丝毫让医生不满的行径,哪怕一个把玩头发的动作,等待他的便是濒临崩溃的折磨。

而那些侵入食道和血管的药物,更是每天都要经历的必然环节。

户冢翼已经触碰过太多的死亡边缘,但每次都被救活过来。

当他醒来后,那个医生就会让他承认错误。

承认他的体质和想法都是错误的,就连他的存在都是错误的,必须纠正。

每隔几天,户冢翼就会找机会复仇,然后失败,跟精神病院里的保安打一架,最后被制服,接受惩罚。

久而久之,户冢翼的身体发生了一系列恶化。

脱发、厌食症、心律失常、器官衰竭。

重新长出的头发再也没有原来的黑色,而是接近白色的银色。

他已经永远长不出原本的黑发了。

仿佛无数次回炉重炼,正常来说,户冢翼其实早就该死,他能活到最后简直是奇迹。

而让他能够坚持下来的唯一原因,无非是他还相信,除了父亲,还有人在等他。

对于父亲,户冢翼已然彻底绝望,毫无留念。

然而,他还有朋友。

户冢翼坚信,静和岚还在等着和自己重逢。

他在脑海中,已经无数次构想出那时的场景,就凭这个信念,他撑到了现在。

撑到一切终于迎来尾声。

五年后,户冢翼的雌化病治好了,而代价是,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他已经不再像他了。

偏执、暴戾、阴险、狠辣。

现在,从户冢翼身上再难找到他过去的影子。

出院那天,户冢翼的父亲重新得到了本属于他的家产,他为此大办宴席,给儿子接风洗尘。

伴随着感恩、捐赠和欢声笑语,户冢翼用翘起的中指指节,打凹了医生的太阳穴。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靠着万贯家财、地方势力和精神状态证明,户冢翼免于牢狱。

又过一段时间,甚至连这件事都仿佛从未发生过,从舆论中彻底消失。

一切重归平静,父亲这才着手调查户冢翼身上发生的事情。

当一件件触目惊心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天,户冢翼回到家,父亲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道歉。

户冢翼熟视无睹,提着沾血的球棍,绕过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无论父亲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了,能让他在乎的只有两个人。

他走向书桌,取出书架上的文件,这些全都是他花钱派人调查的,关于冷泉静和伊吹岚的近况情报。

他一直在等待重逢的时机。

当然,也是害怕自己已经被他们忘了,所以迟迟不敢现身。

被遗忘这种事,虽然存在可能性,但只要户冢翼不去证实,那也就仅仅是存在可能性而已。

而这一等就是三年,最后,一则消息让户冢翼再也没有耐心继续拖延。

他发现有人想要暗杀伊吹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