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道台中,符纸建构的一双长臂如魔神狂舞,搅动风云,虽然威势赫赫,但伴随着半空虚影一闪,一只庞然的四角枯牛昂颈奋冲,这场战斗便划下了句点。
箜山老道面容扭曲,发出无声的怒吼,随即身体复又崩解为云雾,消散于台上。
韩封喘息着将朝露收起,复盘这场战斗的得失。
箜山老道一身修为倒是不算强,但是他修炼【箴仪符上经】已有不短的年月,其内的术法经他反复打磨,如果按照系统的熟练度计算,韩封估计对方已臻至“登堂”的顶峰,甚至更高。
一套七星级的功法,在他手中翻出了不知多少花样,术式复杂多变,但又看不出冗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有【燎狱杀】这四窍合一的大杀器,仅凭其余术法,如今的韩封仍然拿不下老道。
他端坐于台面上,心中反复回映两者之间战斗的细节,揣摩对方在招式、术法上的造诣,一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人影渐渐淡去,能仁寺后院的客房中,韩封缓缓睁开双眼,面上疲色一闪而逝。
【獓因图功法熟练度+2】
【当前等级:登堂(6/100)】
在衍道台中,时间虽然近乎停止,但精力的耗费却是实打实的。
他在屋里活动了一会儿,刚要去斋堂吃饭,忽然耳廓一动,随即快步闪出屋外。
遥遥远空,有一抹白色飘然掠过,歪歪斜斜地奔着这边飞过来。
除了韩封以外,寺内不知有多少人同时看去,待看清楚之后,又转回脸,忙活自己的事了。
韩封立在院中,伸手将那飞物拈在指尖。
却是一只血迹斑斑的纸鹤——他留给东郊村民的那一只。
如今这小东西飞过来,说明村中已然生变!
韩封眉头微皱,脑里转了几个念头,随即转身向东,几个呼吸间,人已到了斋堂。
此时斋堂里已有几十名僧人在吃饭,他准确地在众人中锁定了那一袭月白僧袍。
广智和尚端着饭碗,里边还剩一半的斋饭,他抬头看了看韩封的脸色,随即叹息着将碗放下,起身跟他离开。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显得颇有默契。
“空炆大师可在寺中?”
出了斋堂后,韩封一边询问,一边打开鼻窍,继续从空气中找寻目标的味道。
或者再准确一点,是对方腋下那独特的狐臭味。
前几天在大雄宝殿时,他就闻到了空炆大师身上的奇怪气息,因此暗暗留了神。
不过在能仁寺中,五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因此韩封嗅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索性将广智和尚叫出来,一是向对方反映东郊村落可能遇到了危险,二是打听空炆大师的去向。
广智和尚摇了摇头:“师叔带着戒律堂的几名师兄弟,初七那天便去处理你说的‘黑佛’了,至今还没回来。”
韩封便将纸鹤拿出,向对方简单叙述了一下缘由。
广智和尚闻言眼睑下垂,思忖片刻后,果断道:“事发突然,人命关天,你我立刻前往那个村落,我给广谅师弟留言,让他带人随后过去。”
韩封也不含糊,涌泉窍气息催动,整个人流光化影,几个呼吸就射到了庙门口,而广智和尚紧随其后,边赶路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色的贝壳,放到嘴边嘀咕了几句后,便随手一抛。
下一刻,两个人消失在庙门口,尽量挑拣无人的巷道,直奔东门而去。
能仁寺后院的僧寮内,一名肩宽膀圆的壮和尚正往缸里倒水,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那光秃秃的脑瓜顶上。
壮和尚吓了一跳,手中的木桶洒出来一半水,正要喝骂,待看清地上的东西后,他身上的气势陡然缩了回去,整个人也像是小了一圈。
他悻悻地放下水桶,随即将地上的贝壳捡起,放在耳边。
待听完里边的内容,壮和尚,也就是广谅,神情陡然严肃起来,匆匆往外行去。
盏茶功夫后,能仁寺内响起沉闷的钟声,连敲了四下。
斋堂内的僧人放下了手中的饭碗,讲经堂内苦思的僧人睁开了双眼,大殿内敲着木鱼的僧人停了手……形形色色的僧人们纷纷前往大殿门前的广场,盖因晨钟若是连响四声,便是——
聚僧钟。
==========
马老汉缩进猪圈的墙角里,不顾脏污,只把那些沾满了屎尿的枯黄茅草盖在身上,一层又一层,直到所有的草都被他归拢在一堆才作罢。
他屏住呼吸,透过草叶的缝隙向外看去,上下牙不由自主地打颤撞击。
圈里有三头猪,都是即将出栏的紧俏货,将它们卖出去后,等到年底就能扯块好布,给家里的婆娘和孙儿换身新衣裳。
不过如今,老汉已顾不得这三只心头宝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猪圈外面。
沙沙。
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圈内的猪从食槽里抬起头,僵硬在原地,惬意的哼声哽在嘴边,像是被无可抵御的天敌给盯住了,如果目光向下,还能看见它们的蹄子在簌簌发抖。
马老汉咬紧牙关,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那索命的怪物。
沙沙……
渐渐地,除了屎尿的腥臊臭气外,他的鼻子里又闻到了一股别的气味。
那是铁锈般的血腥气!
而这股味道的来源……
他瞪着眼睛,缓缓抬头,僵硬的脖颈仿佛发出了吱嘎的摩擦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马老汉的视线终于调整到自己的头顶,他先是看到了简陋的防雨草棚,紧接着……
一只沾满血污的大手直直地朝着他的脸按了下来!
啊啊啊!
…………
韩封和广智二人刚踏入村口,耳边便传来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韩封神情一厉,脚尖微调,几个呼吸间便腾掠至声源处。
那是一户农家后院,脏乱的猪圈旁。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对着大门,正伸出干枯的大手,抓着一个同样岁数不小的老人的脸,将他提了起来。
惨叫声正是从第二名老者口中发出的,而且越来越微弱。
广智和尚后脚便至,见状双手结印,十指宛如莲花一般层叠绽开,随即舌抵上腭,气息在胸腹间鼓荡:
“哞!”
佛门真言作金狮怒吼,韩封眼看着一圈圈的空气涟漪呼啸弹射,如怒涛般接连撞在老者身上,直接将对方轰了个跟斗。
他俯身跟进,先是随手将被袭者接住,随即用一股柔劲将其远远甩开。
下一刻,地上的老者以与年龄不符的矫健姿态翻身跃起,朝韩封迅猛扑来。
韩封定睛一瞧,只见本应慈祥宁和的一张脸,此时眉眼弯弯,肌肉僵硬,挂着一副瘆人的诡笑,和之前的刘氏夫妇一模一样,显然也着了道。
他手腕一翻,朝露刀锵然长吟,便要送老头儿上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老施主入岐未深,尚可解救,还是交由贫僧处理吧。”
韩封闻言收刀横移,错开对方的攻势。
在他身后,月白僧袍随风鼓动,一只修长莹润的手破空而至,在老者浑浊的瞳仁中遽然放大。
一点凝实如豆的金芒在其掌心处窜动,随即扭曲延伸,化为一枚迅疾旋转的卍字真言。
“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