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人如其名,是个眼里露出清澈傻气的年轻道姑。
她幼年是便是弃婴,被一个道士收养,视作女儿养大。等她十五岁的时候,也就此做了道观中的道姑。平日里读些经书,也向道士学了些剑术。
安禄山起兵造反时,河北为之动荡,继而便是各处盗贼频出。
那座道观也被顺路洗劫一空,老道士被杀,道姑清水也被他们掳走。
好在盗贼已经劫掠了不少妇女,到清水这儿已经没什么兴趣了,看她傻乎乎的样子,便将其和其他妇女随意锁在房中,只是不准她出来。
“动作麻利些,你们几个在这把年轻小娘子都捆起来,其余人直接杀掉,等明天天亮再搜他们身上的财物,其他人先跟我去后院,宰掉那些兵卒。”
说话的是一大汉,穿着一身黑麻布衣,面容凶恶,站在他身旁的正是那位店家。
“耶耶在水里下了毒,他们自黄昏时候就一直憋在马厩里没动静,现在已是亥时,想来这伙人是全都倒了。”
“军师行的好妙计,教我等占了此处客栈,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等来这么多人。”
大汉一边挥手示意旁边的手下去开后院的门,一边对着店主笑道:
“其中年轻小娘子也有许多,等凑足了人数,我就将她们献给史将军,也能混个出身了。”
“不用混,你已经是了。”
不等手下走过去,后院的门就先一步打开了。
接连响起十几下弓弦崩开的声音,当场就有五六人胸口中箭,惨叫着摔在地上。
“这?弩?”
大汉借着火把亮光照着地上的尸体,猛然间又惊又怕道:“胡老儿,你不是说给他们下了毒吗?怎的还能还手?”
“我怎的知道?”
店家肩膀上也中了一支弩矢,只觉得肩膀都没了知觉,不由害怕道:“逃吧,反正还有其他地方能做这营生。”
“不行,楼上关着的那几个娘们,必须要带走。”
大汉却断然道:“那几个算是姿色极好的,将她们献给史将军,也能让他高兴了。”
“史将军是哪个?史思明?”
后院里传出一声冷笑。
“汝究竟是何人?”大汉让手下把火把拿开,自己站在黑暗中,吼道:
“手持军弩,汝若是安节度使手下将士,那也是某得罪了,财货女子,但有所求,某必然奉上,还请说个明白!”
“那好,我就说个明白。”
后院里亮起了大片火把,接着便是一连串刀刃出鞘和甲胄摩擦的声音,大汉倒抽一口冷气,看见至少数十个甲士从后院鱼贯而出,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名长相阴柔俊朗的年轻人。
“某乃是大唐常山郡太守。”
此刻不光是大汉,站在大堂内的所有盗贼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民惧官自古有之,哪怕他们已经开始干起来这种勾当,但心理上的畏惧感一时还难以消除。
“汝等既见太守,为何不拜?”
年轻人喝道。
周围盗贼都将求诸的目光看向了自家老大,等着他下一步指令。
大多数人想的很简单。
还不赶紧逃啊!
对面都是着甲的唐军,那气势就像是正儿八经的府兵,自己这边不过是二十多人,身上都没防护,手里最好的武器不过是磨锋利的小短刀。
大汉忽然一个箭步就冲上楼,颜季明眼神一冷,喊道:“再放!”
又是一轮弩矢。
这次出来他特意带了十五只军弩,倒是在这用上了。
最倒霉的是那些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流民,估计这次肯定要被误伤几个了。
老大一逃,剩下的人便作鸟兽散,最倒霉的几个被追上抓住,剩下的士卒则是冲上楼,要去抓那名大汉。
“走,跟我走!”
房间里一片昏暗,大汉也来不及去点灯,直接从床铺上胡乱抓起一人抱在怀里,然后冲到窗前,打算跳窗逃走。
但此时,他忽然感觉胸口一痛,便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握住一块铜镜的碎片,被特意磨尖的碎片轻轻松松插进了大汉的胸口。
顷刻间血流满地。
就在大汉挣扎的时候,身后的门被士卒一脚踹开,最先冲进来的那名士卒以为大汉在发疯杀人,便当机立断,直接挥刀砍在他的脖颈上。
大汉死的不能再死了。
天亮的时候,颜季明有些疲惫地找了张桌子坐下,不时有醒来的流民到他面前跪下,不停感谢着他。
当然,也有女子跪在他面前,诉说自己已经无处可去,恳请公子收下她做婢女也好。
我颜季明一向不好女色。
所以他一概回绝。
这时候,他瞥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缓缓走下楼梯,低垂着头走到自己身前,轻声道了句谢,她抬起手的时候,似是无意露出了手上的伤口。
“后院有人在烧热水,你手上伤口这么深,自己去要些热水洗干净,然后再用在沸水里煮过拧干的布包裹上。”
颜季明随口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正经消毒的办法,伤口发不发炎,溃不溃烂,人能不能挺过去,都看命罢了。
他这时候也没心情和时间去弄什么蒸馏酒精。
白衣女子仍是低垂着头,呆呆愣愣地应了一声,就往后院走去,然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一回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讷讷道:“谢...公子。”
刹那间惊鸿一瞥,仅是一见其侧颜便让颜季明愣住了。
但很快,他眼里就恢复了清明,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这古代女人段位也挺高啊。”
时间不早了,颜季明遣散了所有人,告诉流民们这儿已经不怎么安全,又喊来陈温,低声吩咐了几句。
“走了。”
道姑清水站在门口,目送着一行人骑马离开,忽然发觉有个东西朝自己飞来,便抬手接住,发觉是个钱袋,里面似乎装了不少钱。
陈温意味深长地看了这道姑一眼,随即催马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回到队伍中的时候,陈温也没提起刚才的事,只是道:
“公子,再往前两日路程便是平原郡了,但若是昼夜疾行,最多一日便可到平原。”
“那就快点吧。”
颜季明懒洋洋道:“时间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