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自己两侧同时出现叛军时,颜季明便下令全军向距离最近的城池靠拢。
朝城。
奚人骑兵都被撒了出去,作为外围的游骑和哨探,颜季明似乎并不准备后撤。
两路叛军的旗号都已经探明。
一路是史思明,另一路则是哥舒翰。
当颜季明把这个消息说出来时,营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颜季明看着众人神色各异,摇摇头,道:
“不过,李节度已经彻底平定北疆,河北兵马俱归他调遣,若是知道这里的情况,必然会来支援。
就算我军势弱,后续也还有援军,未必不能一战。”
“诸位先前都是各镇的精锐,如今也是我魏博镇的精锐。
可别忘了,那史思明曾三败于我,就算是哥舒翰,如今不过是一叛将,他领着一帮叛贼,又能有何作为?”
颜季明也清楚自己远不如这两人。
但为了振奋士气,他便怒喷两人,让众将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些。
“无我帅令,各部不得自行出战或是后撤,但有违者,军法从事!”
“末将遵令!”
“末将遵令!”
众人离开后,颜季明叹了口气,让陈温把地图拿过来。
他带出来的一万多天雄军,大多驻守在朝城和莘县附近,少部分留在离这儿约有数十里的元城,那里是大军的储粮处,其中至少有三万斛粮食。
眼下只有先稳住阵脚,若是叛军没有主动进攻,他便会下令撤到元城防守。
整支天雄军开始戒备,数十名信骑带着求援的信件离开军中,向临近的几个郡求援。
李亨敢放心封颜季明为魏博节度使,是觉得颜季明就算占据了数郡,但他本身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威望远没有其叔父颜真卿那样大。
但这时候,随着颜季明的命令传出去,各郡都开始大量调动起兵马粮草,向着魏郡进发。
号令四出,莫有敢违者!
“报!”
“魏郡急信!”
庭院中,中年男子正持笔写字,听到外面的喊声,他笔势一顿,抬头看向门口。
传令兵在门口停下,双手将信递上,大声道:
“魏博节度使在魏郡遇敌!”
魏博节度使...
李光弼平静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波动。
“信拿来。”
纸上内容不多,李光弼随意扫了几眼,便将信放下。
“传令吧。”
他淡淡道:
“告诉魏博诸郡,三日内,汇聚兵马,听我节制。”
“是!”
昨夜下了一场雨,庭院中满地落花。
李光弼并未穿着那身玄色甲胄,而是一身白衣,在满地落花中负手而立,往日里如同渊渟岳峙一般的气势,在这时也收敛了许多,更像是个无奈的长辈。
良久后,他叹息一声。
终究只是个孩子。
原本凉爽的风,随着夏日到来,变得越发炽热。
夏季,
并不是很好的开战时机。
颜季明骑着马巡视大营,沿途的士卒看到他,当即停下行礼,颜季明只是淡淡点头。
将士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胆怯,依旧精神饱满。
不过是三日,哨骑已经接连传回消息,说不止是东西两个方向,魏郡各处都发现了大量叛军兵马的踪迹和旗号。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叛军似乎已经蓄足力量,准备在魏郡重新打开局面,再度夺回河北。
一万五千天雄军虽然已经堪称大军,但比起即将到来的叛军主力,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颜季明施政喜好大刀阔斧,但在领军的时候,却习惯小心翼翼。
“节度,李参军求见。”
“请。”
李萼一进来,就迫不及待道:
“这其中或许有诈。”
“有诈?”
“哨骑传回的消息,是各处都发现了叛军兵马,照这样看来,叛军兵力远超我军,当主动进攻,先挫败我军一阵才是。”
“或许是另有图谋也说不定。”
颜季明缓缓道。
“正是另有图谋!”
李萼对陈温薛嵩两人挥挥手,道:
“去把舆图拿来,快!”
两人看了一眼颜季明,后者微微点头。
“不是魏郡的地图!是...”
李萼摇摇头,索性用手蘸着茶水,直接在桌上涂抹起来。
“这一大块,是河北,其中的这个小圈,就是魏郡。
目前叛军攻陷的地方,乃是河南以及河东关内以南部分郡县,再加上山南、江南以北部分郡县。”
“您应该还记得,之前就是朝廷忽然下令让您往南收复失地的。”
“对。”
“按理来说,朝廷这样下令很正常,因为河北初定,可以腾出粮草兵马来分担平叛的压力。”
李萼又用茶水划出一块地,在上面写了长安两个字。
“但倘若,朝廷这样是为了吸引叛军注意,让他们将主力兵马移往河北防御,从而让官军在防守空虚的关内道进行反攻,最后...夺回长安!”
颜季明沉默不语,看着桌上的茶水痕迹慢慢干透。
“这么说,我只是个诱饵。”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朝廷或许也在河东布置了重兵,等待伏击出现在河北南部郡县的叛军主力。
但,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李萼咽了一下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发涩。
“叛军主力根本没出现在河北,魏郡的诸多兵马,兴许是疑兵之计,只是对外诈称将要攻打魏郡和天雄军,
实则,叛军自始至终并未移动自己的主力兵马,在长安等着迎战毫无防备的官军。”
此时,不光是颜季明,就连旁听的薛嵩这时候也露出一丝惊愕。
如果是第三种情况的话,
那支奉命收复长安的唐军的下场,几乎就已经注定了。
“那么...照你的意思来看。”
颜季明站起身,在营帐中徐徐踱步。
“叛军的主力仍然在关内、河东一带,甚至还会往那儿增兵。而魏郡这儿,或许只有史思明和哥舒翰两部兵马。
而这时候的河南道,叛军防守就会空虚很多很多。”
李萼用力点头。
“应当是如此,但这只是最后一个猜测,说不准的。”
“战场上,本就是有心算无心。”
相比于李萼的猜测,颜季明可是清楚知道,在李亨继位后的几年内,朝廷组织起了几场大规模会战,但结果,几乎都是惨败!
安史之乱能延续八年,玄宗和肃宗父子两人功不可没。
那么,若自己面前的确实是两部疑兵...
我又该怎么选?
颜季明下意识地就想偏向于保守。
至少这次,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撤军,在家里坐观成败。
无论是朝廷还是叛军,哪一方失败,都对颜季明有好处。
但他心底,
却有另一个声音悄然跳出。
“一万五千天雄军,其中有五千骑。”
颜季明看着逐渐面露惊愕的李萼,道:
“召集天雄军军中所有骑兵,全部划归我号令,在外的奚人骑兵全部调回,召李宜奴过来,我要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