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季明听到公主和朝廷使者一同到来的消息后,就直接派人去请李萼和崔祐甫两人过来。
“殿下在外等候。”
“见。”
颜季明坐回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环。
随着脚步声响起,和政公主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庞依旧清纯如出水芙蓉,风韵却又像熟透了的牡丹。
“颜节度。”
“原来是殿下。”
颜季明脸上露出些惊愕,只是站起身施了一礼,淡淡问道:
“殿下来此有何事?”
“无事便不可来?”
公主冷笑起来:
“刚才你的那个心腹可是在门口说了,说本宫在这可以来去自由。”
“颜节度,你是有意污损本宫的清白吗?”
“臣不敢。”
颜季明又重新坐下,手中继续把玩着玉环。
“那么,若是殿下不想要特殊,还请回去继续站在门口等候。等本节度把手上的事做完,才能见您。”
“你有何事?”
公主忍不住道。
“呵,殿下这四个字,却是诛心了。”
颜季明放下玉环,平静地看着她:
“臣为国为民,日夜操劳,莫非殿下是看不见么?
若是殿下觉得臣不能做事,
那这魏博镇节度的位置,给您来坐如何?”
“哼。”
公主怒视着颜季明,但却也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朝廷使者到来,还请节度见一见。”
“虽说是朝廷使者,但我手中要做的也是国家大事,还请殿下恕罪,实在是...没空。”
“......”
公主忍住怒意,找了张椅子,就坐在颜季明左手边。
“那本宫就在此等着,看颜节度什么时候有空!”
“当真?”
“本宫岂有戏言!”
颜季明笑了笑,让马燧去拿案卷文书过来。
他手下有李萼崔祐甫以及一大帮幕僚臣属在帮忙做事,当并不意味着颜季明就是一个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最强王者。
该他管的事,该他看的东西,确实很多。
眼见着马燧都有些费力地捧着那些案卷文书走过来,公主也是有些傻眼了。
这么多东西,要是颜季明再有意拖延,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颜季明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开始办公。
一名文吏出现在门口,恭声道:
“节度,曹督查要虎符,天雄军那边,需要您的首肯。”
“准。”
虎符?
公主在一旁听着,默默转动起了心思。
这又要出兵攻打何处?
“告知天雄军,到达博陵之后,但凡有侵犯百姓者,无视过往军功、身份,杀无赦。”
博陵?
公主忍不住问道:
“博陵郡有战事么?”
“博陵郡的盐铁税收不上来了。”
颜季明头也不抬,回答道。
“为何?”
公主追问道:
“本宫记得,节度似乎还给百姓额外减了许多税吧?为何还是收不上税?”
“盐铁两项官营收税,虽是魏博镇现在独有的税,但若有人在其中阻挠,收不上来,其实也正常。”
公主脸上顿时出现一些焦急神色,犹豫了片刻,却没再往下问。
马燧出去一趟又回来,在颜季明耳边低声道:
“李财经和崔山长两人到了,正在后堂。”
颜季明微微颔首,却是忽然提高了声音,惊讶地看着马燧。
“什么?博陵、巨鹿均有百姓聚集,拒绝纳粮纳税?”
公主那边的眼神立刻看过来,颜季明装作强行忍耐焦急,勉强对着公主道:
“殿下,这次,下官怕是又要出去带兵平叛了。”
“额...啊?”
公主愣住,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道:
“可朝廷使者就在外面,这次来是为了征钱粮,节度既然......”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颜季明正死死盯住自己,继而又惊又怒道:
“你...你诈我的话?”
气愤之下,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
“肚子疼,失陪。”
颜季明拱拱手,在他转身的瞬间,公主已经抓起他桌上的玉环,好在颜季明走得快,玉环在他脚边砸的粉碎。
转到后堂,李萼崔祐甫两人正坐着喝茶,见颜季明快步到来,两人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施礼。
“节度。”
“朝廷派使者过来,是为了征收钱粮。”
崔祐甫沉吟片刻,随即道:
“听闻朝廷在西面惨败,现在却又来河北征收钱粮,显然是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次要钱粮,必然是为了供养剩余兵马,以及征募新军。
只怕这使者,要的不会少。”
“我知道。”
颜季明点点头,道:
“但朝廷这是首次开口征钱粮,所以咱们必须得给。”
“是。”
李萼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道:
“魏博镇新立,虽说进项极多,但每日的花销也是相当惊人。
更何况,
现在河北世家已经与您不合,各处收税很快就会受到影响,即使不难解决,但也得靠府库里的钱粮才能撑过这段时日。
若是都给了朝廷,魏博镇今明两年的财政,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这就相当于在账面上直接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若是以往的地方官府,
朝廷要从本地征粮,肯定是前脚从使者那里听到旨意,当地官员们后脚就开始着手征发粮草民夫给朝廷送过去。
但颜季明这边就是一个藩镇,本质上是因为朝廷无力再强行控制河北,也无法再出钱粮供养河北兵马,
所以才立了魏博镇。
等于是颜季明内部自负盈利。
现在你朝廷一过来,张口就要钱粮,那我还能叫藩镇么?
藩镇,
向来是从朝廷那边扣好处,
哪有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还给朝廷的?
这些钱粮给颜季明,大部分还得用于招兵买马安抚百姓,给朝廷,也是类似的作用,等于是损己肥公。
“下官有办法了。”
李萼道。
“朝廷要的是钱粮,但也没说不能用其他东西代替。”
“不妨用布帛替代。”
布帛虽然也能换成钱粮,但对于朝廷来说,就算到手了一大批布帛,仓促间又能上哪换?
这玩意能当钱用,
但,
特么的不能当饭吃啊。
而且...
“布帛等物,也无需全部在河北筹措,河南郡县,如今已大半投诚归降,不妨写信给李节度,请他代为在河南征收一部分布帛。”
“不错。”
颜季明点点头,道:
“我过会就去见朝廷使者。”
等颜季明那边派人出门来请朝廷使者的时候,李辅国在马车上睡得正香。
被人吵醒后,他刚要发脾气,听见是颜季明终于有时间要见他了,一时间,竟然可耻的有些...感动。
不枉自己等了半天。
两人见面后,李辅国仿佛忘却了之前的不快,对颜季明极为恭敬。
“奴,这就宣旨。”
“不用劳烦使者了。”
颜季明摆摆手,笑道:
“殿下,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
李辅国顿时惊愕地看了公主一眼,后者气呼呼地坐着,这时候...更加生气了。
你真就实话实说啊?
“实不相瞒,河北如今...很是困难。”
李辅国听到这,心里一沉。
他刚要开口,就听颜季明又道:
“但朝廷有所求,河北必然会回应。”
“河北,将出一百五十万匹布绢,一个月后,先送出五十万,两个月后,将剩下的一百万如数送达。”
李辅国听颜季明一开口直接是一百五十万匹布绢,也吓了一跳。
但他却只是略有些疑惑,不知道颜季明为什么不用朝廷所要的钱粮。
毕竟,
在某种程度上,
现在的布绢,可是比钱还要值钱。
颜季明答应的爽快,李辅国那边就更爽快了。
但颜季明没兴趣和李辅国再打太极互相试探,说节度府晚上宴请李辅国,又客气了一番,派人把李辅国送出去了。
等他回来时,公主正盯着他,凤眸里酝酿着怒火。
“殿下,臣在洛阳时,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
颜季明喊来陈温,对他耳语几句,后者很快将一只木匣送来。
他亲手打开木匣,里面呈放的,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紫玉笛。
“还请殿下,笑纳。”
和政公主扫了一眼玉笛,冷冷道:
“若本宫收了这笛子,只怕外面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颜季明手刚要收回,公主那边就伸手将木匣拿了过去。
“不过,难得能从节度这儿讨来什么好处,本宫,便收下了。”
公主叹息一声,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可惜,这玉笛虽然精美,但在本宫这儿,无非是个玩物。当年父皇曾送本宫一支玉箫,若非这玉笛跟那玉箫材质一般,本宫也不会收下。”
那边,颜季明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了然,
公主会吹箫。
“你笑里,有淫邪。”
“臣只是想象殿下吹笛子的神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