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这才推开虚掩着的屋门,发现柳扶风正坐在铜镜前,由两个侍女为她整理长衫,束发戴冠。
被打扮的柳扶风,声色平静中带着威严,“李先生,我待会儿有重要场合出席,仅剩一盏茶的时间。”
“你若有急事,请长话短说。”
李青山挠了挠头,“事情不急,但挺重要。而且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
柳扶风稍作犹豫,“好,待会儿你与我一同上车,路上慢慢说。”
没多会儿功夫,柳扶风就更衣完毕。
她穿着白绸长衫,上绣织锦山河图,两边领口是阶梯图案,寓意是步步高升。
男装的柳扶风,少了些柔美,多了些英气。
门口,停好了马车。
直到进入车子,柳扶风才察觉到不妥。
以往,她都是与依依同乘一车,没与别人同乘过。
车子空间狭小,两人哪怕竭力往后缩,也只能膝盖相抵,脑袋之间距离不过四五个拳头的距离。
相互之间,甚至能感受到呼吸。
作为现代社会出身的李青山,则并不觉得有啥。
他一上车,就侃侃而谈道:“公子,我觉得柳家之所以有困境,并非是一日之寒。”
柳扶风本想将李青山撵出车子,可听到他新奇的说法,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一日之寒’是什么意思?”
李青山这才想起,自己掌握的现代知识与典故,是大乾朝没有的。
他解释说:“此话出自典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意思是,柳家如今的困境,并不是一天造成的,而是早有隐患。”
柳扶风目露异彩,“李先生,这个比喻用得好,您继续说!”
李青山:“掌柜的集合在一起,可以掌控柳家的决策,证明没把控住销售渠道。”
“能被洋布排挤出市场,是因为没有固定市场。”
“布匹积压,是因为需要高价购买市场上的生丝。”
“经商的三个命脉,把控在别人手里。”
“行情好的时候,赚钱省心。”
“赚钱差的时候,很容易活不下去。”
柳扶风愈发觉得李青山话中有理,却又叹了口气。
“掌柜的已经成了气候,想动他们不能着急。”
“有了给布匹染香的手艺,市场总算缓和。”
“至于货品源头,哪怕我愿意花钱,自己养蚕缫丝,也只能交付给亲信去做。”
“那些成了气候的掌柜,曾经可都是我的亲信啊。”
见柳扶风起了心思,李青山趁热打铁。
“柳公子,如果你信得过,源头的事就由我来搞定。”
柳扶风纤眉微蹙,“柳家每年要几千斤的生丝,你仅凭一个村子的人,能供得上?”
李青山自信道:“人心齐,山可移。”
“青山岗全村六百多人,必然能供上生丝!”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话,肯定会被柳扶风乱棍打出。
几千金的生丝,正常是要联系当地的商贩。
商贩再联系八个县城,五十几个村子,一步步收上来。
一个村子,完成五十几个村子的工作量,绝不可能。
可话从李青山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的可信。
柳扶风思忖许久,才似下定极大的决心。
“好,我给你拨五百两银子,作为购买田地,养蚕缫丝的本钱。”
嘴上虽答应,柳扶风心里头却没底。
她想着,哪怕是投了钱,李青山完不成,也算是还他的人情了。
李青山微笑抱拳:“我必不辱命。”
车子落地。
柳扶风惊奇发现,俩人抵膝而坐,畅谈一路,竟没有丁点儿尴尬和疏离。
柳扶风嘴角轻扬,美眸中透着些许莫名情愫。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总算来了。”
柳依依苦巴巴着一张小脸,搂着柳扶风的胳膊,小声说道:“你是不知道,我都快被柳成龙这只苍蝇给烦死。”
她是提前半个时辰到的,在春风楼与柳成龙碰个正着。
柳成龙的嘴就没闲着,卖弄风趣没话找话,让柳依依不胜其烦。
柳成龙急忙凑上前,格外绅士的掀开车帘,黝黑的大脸上,满脸讨好的笑容。
“扶风,你……”
“哎呦卧槽,这车子可真挤人。”
李青山扶着腰出了车子,活动舒展着身体。
柳成龙立时间脸色黑沉,“你怎么在这儿!?”
李青山漠然道:“我是跟柳公子来的,这你也要管?”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柳成龙本想嚣张,可是看到李青山那双冷冽的眼睛,心里头就直发毛。
他不敢正面呛李青山,而是跑到柳扶风身边,急声道:“扶风,春风宴可是青州一年一度的盛会。”
“官宦世家、名门贵胄,商贾大亨,都汇聚于此,相互交流诗词歌赋,比试才情。”
“你让李青山一个出口成脏的乡下脑壳进去,成何体统!”
原本,柳扶风也当李青山是个乡村野民。
有过马车上的交谈后,她改变了看法。
李青山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且不时出口成章,可见是有学识的人。
柳扶风不冷不热的道:“大哥,人来都来了,先进去吧。”
没等柳成龙回答,柳扶风就朝李青山使了个眼色,两人并肩入内。
柳依依也快步追上,“哎呀,小李子你等等我!”
三人并肩,且将李青山夹在中间。
柳成龙气得鼻孔扩张,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本想借着今天,在春风宴上大放异彩,争取在儿女面前挽回形象。
没想到,又让李青山抢了风头。
“李青山,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咬着牙低吼一句,匆匆跟进们。
春风楼,临清江水而建,三层画阁朱楼,飞阁流丹。
屋子三面墙是梅兰竹菊,正北一副几米长的江山图,里头皆是长衫墨客,年轻才俊。
柳依依昂起头颅,“小李子。咋样,今儿是不是跟着我柳家见了世面?”
李青山抚摸着架子上的古董,咂了咂嘴,“把窑子修得和特么金銮殿似的,真长见识。”
柳依依吓了一跳,赶忙捂住李青山的嘴。
“春风楼是清倌,是文人们谈吐风雅的地方,不是你口中的腌臜之地!”
于是,李青山心中更鄙夷了。
他不讨厌裱子,也不讨厌牌坊。
他讨厌的是,都特么当了裱子,还想要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