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遭遇骚扰

一如往常早饭后,老爹安排婆姨把羊邀到小河沟里去吃草。柳四到村口去挑水了,紫花拉着风箱在烧一锅热水。老爹还在窑里翻箱倒柜,不知道要找啥东西?

闲来无事,我信步走到院子外面。老爹家的几口窑修在村子的最前面,我举目远眺,欣赏着眼前风景秀丽的沟沟峁峁。我发现柳四挑水的泉眼就在脚下,看起来近在咫尺,但挑着水桶要走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正因为这口泉眼和小河沟水的滋养,才有了眼前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

“后生,快过来搭把手!”老爹在我的身后喊叫着。

我转过头,看到老爹正从圈里牵出一头山羊,拴在院子外面的柳树上。让我大吃一惊,莫非老爹要杀羊?我心中暗自窃喜真有口福,看来有羊肉吃了。我打量着那只待宰的山羊。老爹则在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磨着刀子。

身后传来柳四挑水时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瞥了一眼。这时紫花拿着一个干净的洋瓷盆走了出来,说:“爹,刀子磨好了吗?”

“马上就好!”

我禁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咱家里这是要干啥?咋还要杀头羊?”

“你俩真有口福!往常我爹舍不得,一年四季也吃不上一头羊?但我爹今儿要杀两头羊,专门招待二位贵客?”紫花瞪着那双灵动俏皮的大眼睛说。我突然间感到受宠若惊,出门在外能遇上老爹这样实诚的人,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时,老爹磨好了刀子,一只手拿刀,一只手牵着羊。柳四挑着水桶回来了,远远的听见我们在说话,忙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还没等我开口,紫花赶紧上前说:“累了吧,放下来歇会儿。”

看着他们光明正大亲密无间的举动,连老爹也不回避,我心里很不舒服。插话说:”“老爹今儿破天荒杀两头羊,专门犒劳你。

柳四也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呢?老爹看到我们惊诧表情却说:“别听她瞎掰扯!这是头公羊。好些年头了,养着也没啥用了,不如杀来吃肉。过几天咱们这里要驻部队,我担心这些官兵惦记咱家的羊,到那时就吃不安稳了。这羊是活物,每天要吃要喝,不能像粮食那样找个地方藏起来。羊杀了全家人吃,咋家里的粮食少了点儿,搭配上这些羊肉,但愿我们能撑到明年开春。”

紫花在一旁抿着嘴,笑而不言。“都愣着干什么?赶快动手啊!”只见老爹把刀叼在嘴里,一只手抓羊笼头,一只手抓羊腿,猛地一使劲便把羊放倒在地上。他半蹲半跪双手死死地压着大声叫唤的羊头。我和柳四一人压两只羊腿,这只公羊力气很大,还在做着垂死挣扎。

老爹看准了羊脖子血管的位置,猛地一刀子下去。刹那间,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在白色羊毛的衬托下,感觉特别血腥。紫花拿着盆在接血,吓得大声尖叫,双手颤抖,一不留神羊儿猛地蹬腿,鲜血溅了她一脸,手上也是。

过了一会儿,羊没有力气挣扎了。柳四怜香惜玉跑过去替换了接血的紫花,她立即跑进屋洗了手,然后打了一盆热水端出来。老爹看到羊血已流尽,便拔出刀子,放在水里洗干净。紧接着他在羊腿上划开一道口子,顺着四只蹄子开始剥羊皮,腿上的皮剥完后,用绳子拴着两只后腿,倒挂在门前的柳树上。我俩也在极力配合着老爹,他动作娴熟、麻利,几乎一气呵成。

接下来对羊开膛破肚。先是取出心、肝、肺等羊杂碎,再剔骨割肉,我俩在一旁清洗着羊的肠肚。可立马遪第一只羊宰杀完工。第二只又开始了,老爹重复着上一个操作,庖丁解羊。老爹家吃羊也有讲究,先吃羊杂碎,好的肉和羊骨头拿到窑里挂起来风干。

晚饭时,紫花煮了一大锅羊杂碎,配上黄澄澄的糜子饭,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饭食。老爹在一旁端着饭碗,看着我们大快朵颐,笑呵呵地说:“后生,好好吃,吃饱了不想家。”我们甜甜地笑笑,算是回应了老爹。

第二天,我和柳四没事干,正在帮老爹往田里担羊粪。突然,几声锣响过后,保长派人挨家挨户通知,凡是村里的人都上街去欢迎国民党大部队进驻花马池盐矿。老爹去放羊了,我们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随他们上街去。紫花不愿在家闲待着也要去看热闹,本来她娘嫌街上太吵不想去,也不许她去,但见我们两个大男人前后陪着,女儿大了由不得娘也就没有阻拦。

紫花换了件衣裳,我们仨一起出了门。走在路上我总算看明白了,此时的柳四和紫花,那是情哥哥遇上了好妹妹,双双坠入火一般的热恋中,无法自拔。我们来到这里四天时间过去了,柳四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掉进了福窝窝,不愁吃不愁穿,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断然不会离开。可是我家中尚有老母和孩子,总想着能早点离开,偏偏这时国民党的军队说来就来。此时我若去动员柳四一起离开,无疑是夺人所爱。再说了,他俩的关系只是在恋爱,也没见老爹表个态同意他俩的婚事。如此一来,将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我才不情愿等下去。

我们来到大街上站在人群中,表面是欢迎国民党的军队,其实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的。至于来了多少人?我们并不关心。新鲜的是有一辆敞棚的小吉普打头,车上坐着三名神气十足的官兵。三辆军绿色的大卡车跟在后面,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听说这样的一辆卡车不吃粮、不休息,只要加上油就能一直跑。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儿是耳闻目睹,让人惊奇的是这样一辆车能装载50头骡子驮的货,这载重量没的说。

紫花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汽车,站在人群中高兴得蹦蹦跳跳。殊不知几个持枪维持秩序的士兵,全然不顾眼前行进的汽车和军队,如同偷腥的猫,用他们的贼眉鼠眼打量着人群中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娃。许久,身旁的柳四有所觉察,看出了端倪,急忙拉着紫花回家了。

花马池街道两边的房子并不多,不管是政府的还是民宅全部征用,腾出来改成军营供官兵住宿。满大街处处可见穿着黄皮的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听说指挥部就设在盐矿东家的两层小洋楼里。巴掌大的花马池一下子开进了一个师的驻军。三天没到黑,镇上的房子、粮食、甚至连吃水都成了问题。村子旁边的那口泉眼,水本来就不旺。哪能经得起士兵们轮番挑?早已干枯了,只好到河里去挑水。

晚饭前后,有四个不速之客进了村子。老爹家那几口显眼的窑洞,成了他们第一个造访的对象。当时,老爹出去放羊了,紫花的娘见到这几个当兵的吓得直哆嗦,六神无主就是个哭。好在有我们,柳四抢先把紫花藏在厨屋的灶镬里,挺身而出横在厨屋的门口,义不容辞当起了护花使者。这几个士兵试探着要进窑里去瞧瞧,看到两个大男人冲了出来,将他们堵在外边。于是上前大声说:“这家里主事的人在不在?”

“主家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等老爹回来再说。”我们的态度很坚绝。

官兵马上说:“没啥大事儿。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初到贵地,军营里做饭的锅不够,特来向老乡借用。”我不知哪来的勇气?马上怼道:“你们拿走了锅?贪图方便,让我们的一日三餐怎么办?你们蒸着吃,让我们烙着吃呀?”

那个为首的官兵气势汹汹,立马上前就要掌掴我。幸好被旁边的人拦住了,说:“老乡,今天我们只是借用一下,我们的新锅买来了,马上就还回来。别担心,我们是国民党的正规军,纪律非常严。还能说话不算数吗?”

我鼓起勇气说:“我做不了主,等老爹回来再说吧!”

为首的官兵听的不耐烦了,说:“跟他废什么话?到底借不借?不借我们自己去拿。”说着便要进厨屋去。

这时,柳四就站在厨屋的门口听着,赶紧拦下来卑躬屈膝地说:“老总,不劳烦您动手,这锅里面还烧着水必须先倒掉,锅凉后才能拿给你们。请稍等!”

“总算有个识相的,这还差不多。”官兵说。柳四赶紧拿出长条凳,让他们在院子里坐下来等。

紫花就藏在厨屋里,柳四的手脚必须麻利,以早点打发这些可恶的官兵。进屋后将水舀出来倒进缸里面,顾不得烫,将铁锅从灶台上拿下来,放在地上。倒几瓢冷水洗一洗,再降降温。

就在此时,一只母鸡刚下了蛋,“咯咯哒,咯咯哒”叫唤着从鸡窝里跳出来。刚好被坐在院子的官兵看到,有个不安分的士兵走过去察看,他毫不犹豫地拿走了刚下的鸡蛋,顺手抓走了另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柳四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将锅从屋里拿出来,倒掉锅底的余水。两个小兵抬起锅就要走,柳四看到官兵抓走了一只鸡,忙上前讨要。紫花的娘拦下他,说:“这些兵痞子都是泼皮无赖,他们看上的东西还能要回来吗?好汉不吃眼前亏,锅都让他们拿走了,谁还在乎一只鸡?”

看着这些强盗一样的官兵走后,我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爹放羊回来,听过家里的遭遇,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

经此一回,老爹爱护家人不得不提高警惕。他年轻时勇武过人加入了哥老会,曾在绥德、清涧、安塞一带参加堂会,行侠仗义跟着堂会的兄弟分田产,打土匪。有幸见识过地主老财家,为了防止匪贼偷袭而修建的各种地道。于是老爹有了一个心思缜密的构想,他要在自个家里修个地道。

今天放羊时,他还打听到这些国民党官兵是眼看着榆林守不住,才移兵到花马池盐矿驻守,估计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他听说这些官兵最爱欺负女人,再三强调紫花和她娘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能出去乱跑?静静地待在家里,以躲避这些官兵的骚扰。

从此以后,我俩又多了一项神秘的任务。紫花的娘无事便坐在院子外面的柳树下佯装做针线,实际上是替我们站岗放风。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老爹才领着我俩点着油灯彻夜挖地道。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偷偷地干,我们挖出来的土倒在院子后面的沟渠里,并用玉米秆盖起来。

地道的设计也堪称一绝,先将院内、院外的两个菜窖打通连起来。窖内有睡觉的炕,灯台,储水的缸等,如此一来,人在里面生活几天都不成问题。然后在自家火炕的中间留一个类似炕洞的隐秘通道,炕洞与烟囱直通后沟的小河边。再将隐秘的炕洞与地窖连起来,一旦敌人来袭四通八达,进出就畅通无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