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着货担大步流星向金池方向走去。不远处有国民党军队设置的关卡,过了这里就到红区了。看着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关卡,我心里特别反感。这些年我东奔西走最头疼的就是过关卡,本来同在中华大地上正因这些关卡,把老百姓分为红区和白区,无形中增加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些人为增设的关卡,名为盘查过往行人,实际上却成了国民党军队盘剥老百姓的借口,巧取豪夺。不过,这些关卡也成了老百姓了解各自政府的窗口,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当我到达关卡排队等候时,好巧不巧前面有个人说是要到金池去,立即被官兵拦了下来,说:“那边是红区,坚决不允许老百姓过去,以免给对方通风报信。”
轮到我时马上改口说:“我只是个小货郎,走街串巷售卖货物,请长官高抬贵手!”那官兵仔细地检查过后,又将我打量了一番,挥挥手竟然放我过去了。
我心中沾沾自喜,加快了行进的脚步翻过一座小山丘,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关卡,我心想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金池所在。到达关卡时,身着军装的盘查人和颜悦色,说:“欢迎来到金池革命根据地,我们这里需要各种物资。”随即,有人将我直接领到共产党的政府和游击队所在地。国民党政府长时间的经济封锁,这里各种生活物资紧缺,我到那里还未及吆喝,周围居住的男男女女便蜂拥而至将我挑来的货物抢购一空,价钱也不低。金池革命根据地军民和谐共处的美好情景深深地打动了我,让人羡慕至极。于是解除了心中的戒备,向一个腰胯盒子枪的军人打听马栏的情况。
那人说:“现在,马栏的形势一片大好,前不久才全歼了围剿的国民党军队。”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中豁然开朗,马上收拾起货郎担子,准备赶往马栏。
“老乡,刚才还卖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收起来呢?”那人惊觉地问道。
出于保密我不敢轻易暴露此行的真正目的,向那人谎称:“听说我家兄弟在那边当兵,好多年没回去了家里人心急如焚,委托我边卖货边打听,若是有他的消息多想去见一面,手足情深呀!”
“看来是自己人的亲属,到了咱这里都是一家人。待会儿有人带你过去,会给你指明到马栏的道路。”这人话音刚落就有一小队红军从旁经过,那人立即上前招呼:“同志,停一下。这里有人要到马栏去,顺道带出去给指指路。”
有红军战士向我招手,我向那人致谢后挑着担子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一个关卡前,战士们交接换岗,然后有人很热情地给我指向通往马栏的路。我重任在身只能急匆匆地赶路。
走着走着,在一个小山坡上我看到有几颗柿树,冬天里柿树的叶子全落光了,只留下火红的果实挂在树上。我正好有些口渴,放下担子跑上前摘几个来吃。都这个时节了,我好不容易摘下几个柿子,但捏起来又冷又硬,毋庸置疑吃起来很涩简直难以下咽。我将柿子装入货箱继续往前走。
傍晚时分,路过一村庄我已不在乎能不能卖货,但实在走不动了。在一处民宅我看到有很多人聚集,想必就是住宿的车马店。多年的赶脚经验,人多的地方最安全,不用担心盗匪来袭。走近了看到这些人正聚在一起用餐,尽管饭食很简单喝着开水,吃着带来的干粮饼子,但是很热情地招呼我吃饭。于是,放下货担拿出一些柿子分给他们,这样一来一往便熟悉了。吃饭之余和这些人攀谈起来,对方问:“老乡,做货郎生意好不好?”
“唉,谈不上好不好,兵荒马乱的年月混口饭吃,若是遇上盗匪时常弄得个血本无归。”
“老乡,你打哪儿来?挑着货担又要到哪里去?”
“我从老家出来受一个朋友所托,有要事到马栏去,你们可知从这里到马栏还有多远?”
“老乡,真是神了!你好眼力呀,我们就是从马栏过来的。不远了就在前面,方便透露一点,给我们说说是啥事呀?”
我以前听说过在共产党革命根据地的周围,遍布国民党的便衣特务,专门窃取共产党的秘密,因此在没有到达马栏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于是说:“也没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轻易不能说,除非见到我要找的人?”
“看来这个货郎朋友觉悟性蛮高的嘛?实话告诉你,走快点,明天中午就能到达马栏。”
“那简直太好!同志,请问你们在这里吆骡马一年下来开多少工钱?”
“我们的工作只为咱根据地驮运货物,都是自己的同志,不谈工钱,我们拿的是关中分区定期发的工资,虽说不多,但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
“嘹得很!你们的工作太让人羡慕了,我以前给东家吆骡子一年下来,挣不了多少钱?家人过得紧紧巴巴的。”
过了许久,大伙用餐结束分头去睡觉了。夜晚,周围很安静,和他们在一起我倍感安全,于是沉沉地睡去,梦见自己吆着骡马趾高气扬地走在茶马古道上,那股劲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二天,赶脚人的惯例早早地起床出发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挥手道别,然后向他们来时的道路前行。心里一直惦记着张炜身上的伤,真担心他伤口的炎症复发,又发起了高烧。性命攸关,必须加快行进的速度。终于,在晌午前看到了进入根据地前的一个检查关卡,检查的人员看到我是个货郎,只是查看了一下就放我过去了。心中很是欣慰,顺利到达马栏革命根据地。
我挑着货担子在根据地行走,寻找着预想中的关中分区的机关所在。时不时有附近的老乡围过来买货,只可惜货箱里只剩下一些小孩的杂耍玩具了,好多人看过后摇摇头走了。“老乡,打听一下马栏的政府和军队在哪里?”我向前来买货的人打听,没想到这里的人警觉性非常高,守口如瓶笑而不答。
这下子让我犯难了,总不能在这里漫无目的地乱转。不知不觉中到了下午,尽管冬天的暖阳晒着很舒服,但长途的奔波,心里老是想着尽快把张炜的信送到,一时竟然忘记吃饭了。此时,饥肠辘辘身心疲惫,只好靠在一颗大树下歇息,准备吃点东西。我刚放下货担子,一个大约两岁多的小男孩就跑了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插在货箱上的拨浪鼓,在我低头拿干粮的一瞬间,小家货一把拿起来就要跑,我急忙起身追上去,边追边喊:“谁家的小孩?怎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呢?”
突然,一个身形小巧玲珑的俊俏女人从前面闪出来,一把抱起小孩训斥道:“小孩子不许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赶快还回去。”说着抱起孩子向我走来,我见状就不再追,站在原地看着这对母子。待她走近了,抬头的一瞬间我傻眼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半会竟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呀,怎么是你?”在我惊诧之余,正快速地回想着在哪里见过她,对方已经开口了。
“我是梅子美呀?好多年没见了过得可好?”在我还没想起来之前,对方已自报姓名,把我拉回到眼前的现实。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年月哪能有好日子过?”
“我随哥来到这里好多年了,我们过得很好,等全国解放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小孩在我们的眼前使劲地摇晃着拨浪鼓,梅子一把夺了过去伸手还给我。小孩子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嗨,你干吗惹娃哭哩?让他拿去玩吧!”我再次将拨浪鼓递给小孩。
小孩拿到拨浪鼓喜笑颜开又担心让他妈夺了去,于是在梅子的怀里拼命地挣扎,梅子万不得已放下小孩,他独自跑进屋里玩去了。
“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你多见外呀!都是老熟人让孩子拿去玩吧!”
“这多不好意思?对了,还没吃饭吧?到我家里去算是谢你啦!”
“哎哟!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梅先生在不在?我有要事找他。”
“我哥早都走了,随抗大分校转移到延安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面对熟悉的梅子,我再也把持不住向她坦白了心中的秘密。
“我知道该怎么办?等一下我带你去吧!”我随梅子进屋去把货担子放下,她先揭开锅拿给我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说:“赶快吃点,我知道你饿了。”然后把娃抱出来,我关上窑门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娃正玩得高兴被她强行抱出来很不情愿,随即就咧开嘴哭起来。我们走得很快,她一个小女人很快就落在我的身后,本来抱着娃让她很吃力了,走得急不管不顾不哄孩子。看着孩子在她的背上不停地哭,我也动了恻隐之心说:“把孩子给我抱吧!”她很大度地将孩子递给我,对孩子说:“别哭了,让叔叔抱,不然就要把你的拨浪鼓拿走了!”孩子很听话立即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