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凤川

我们摸黑走到一处川道,地势平坦,旁边有一条小河缓缓流过。此时,骡马的嘴角出现了白沫,喘着粗气,显然已精疲力尽,我的腿脚沉重如同灌了铅一样,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前行。于是果断下令让大伙卸下物品,原地休息,骡马牵到河边喝水、吃草。当我们来到河边取水准备做饭,猛然抬头发现河岸两边有零零星星的灯光,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知此处的地名,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放心不下,马上喊来柳四不辞辛劳决定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穿过一大片农田,这么多平整的土地,必须有足够的劳动力才能耕种,与董志塬上田地荒芜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是寒冷的冬天,但地里越冬的麦子依然长得很厚实,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孕育着来年的好丰收。走着走着,距离有灯火的地方越来越近。“站住,干什么的?”突然,凭空闪出两个手持红缨枪的年轻人。

“小伙子,别怕,我们是路过的运输队,想在此借宿一夜。”我急忙解释说。

“骗人的鬼话,既然是运输队,你们的骡马和运输的货物呢?”那个小伙子反驳道。

“初到贵地,不明情况,不敢冒险前来,我们的人马就在后面的川道里,请你们放心。”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溜子,赶快去报告大队长,我随你们去查看情况是否属实?”一个小伙跑向有灯火的地方,另一个小伙随我走向运输队。

“小伙子,年纪不大,人却挺机灵的,请问这是哪里?距离南梁还有多远?”我问。

“看来你们是头一回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凤川呀,有百亩水稻,上千亩小麦,沃野千里的军民大生产的标准模范区。”小伙引以为豪地说。

说话间,我们来到运输队,小伙子检查过后好奇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驮运的应该是棉衣、棉被,有边区政府的介绍信吗?”我赶紧答话:“有,马上拿给你看。”我急忙拿出介绍信。

“不急,等我们队长来了,交给他。实不相瞒,我识字并不多,每天都在夜校里努力学习,争取今年有长足的进步。”小伙自个说道。

忽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几个人从山坡上走下来,我们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大家不约而同地抄起家伙,将物品护在身后。“唉!大家误会了,别紧张,是我们生产队的人。”小伙子急得捶胸顿足大喊道。

“报告队长,这些人是从马栏根据地过来的运输队,路过我们这里,在此歇脚。”小伙子说。

“欢迎你们到来,我是xx旅大凤川生产大队,大队长吕涛,请你们到驻地休息吧!一个月前就听说你们要从这里路过,只是没见到运输队,今天果然来了,真是太好了。”吕队长握着我的手说。

“实不相瞒,前不久我们在彬州遇到一点麻烦,耽搁了些时日。这是我们的介绍信,请您过目。”我把信递给吕队长看,他接过信在马灯下仔细一瞧,说:“肯定错不了,天寒地冻的,大老远给前线送物资,除了自己人还能是谁?今儿就算到家啦,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的驻地,请你们回家。小溜子,赶快回去通知伙房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饭菜。”吕队长说。

“感谢吕队长盛情相邀,我们恭敬不如从命,收拾一下,回家啦!”我招呼大伙说。

我们给骡马重新装载物品,整个运输队紧跟其后朝着山坡走去。到了驻地,一排排窑洞依山而建,极具规模,足足可供五六十人居住。大凤川生产队的人正在准备饭菜,我们卸下货驮子,将物品搬入窑洞放好。紧接着有生产队的人牵了骡马去喂草料,今天走的路较多,我们的人不大放心,跟着过去查看骡马的口腔有没有溃疡?影响进食必须及时治疗,身上有没有磨破皮?新钉的铁脚掌有没有脱落?待我们检查过所有的骡马,饭菜也做好了,这年月到处闹饥荒,大凤川的人却用仅有的糜子和大米,再混些野菜熬了一大锅粥,我们有二三十号人,好久没有吃过可口饭菜了,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粥,让我们吃个精光。生产队为我们腾出三孔窑,有大通铺烧了柴火,睡在上面暖烘烘的,很舒服。

赶脚的人都有早起的习惯,夜里我们睡得很晚,清晨睁开眼,天早已大亮,我急忙去寻吕队长准备离开。我边走边打听,终于在食堂的后院找到他,此时几个婆姨正在抓鸡,我很惊奇大清早就杀鸡,不知要招待哪里的贵客?见我到来,吕队长乐呵呵地过来打招呼:“你们真有口福,今天有延安的首长在这里召开军民大生产表彰会,正好你们也赶上了,我们多备点食材,中午一块用餐好好慰劳你们,在我们这里没有山珍海味,只好把准备过年的鸡杀了,给大伙改善伙食。”

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得太突然,让我难以决断,若是马上离开,有违吕队长的一片良苦用心。这批物品最终的目的地是延安,若能见到延安的首长听听人家的安排,也不至于多跑冤枉路。更要命的是昨天赶路太急,我们检查骡马时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状况,今天休整一日何尝不可。

“我们的队伍庞大,给你们添麻烦,多不好意思!”我说。

“现在正是抗战的关键时期,全国人民都在力所能及地贡献力量。我们不能亲赴抗战前线,只能以这种方式贡献一点绵薄之力。请你切莫推辞,成全我的这点心愿。”吕队长说。

“那好吧!我马上安排下去,今日休息,明早离开。”我把这个消息带回来,大家欢呼雀跃。

次日,早饭后我们正在给骡马修脚钉掌,吕队长派人通知我们到队部参加军民大生产表彰会。我见到了端坐于主席台上的首长,瘦高个,串脸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刚毅的英气。吕队长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王首长,原XX旅旅长,现任XX军军长。”随后王首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内容多半是鼓舞士气,表彰了今年的生产先进个人,先进集体,并勉励大家鼓足干劲,团结一心,坚持到抗战的全面胜利。

散会后,吕队长向首长郑重地汇报了我们运输队的到来,王首长立即亲切接见,并要求我们一刻也不能松懈,努力完成运输物品的重任。遗憾的是首长可能不了解我们运送的物品,并未对我们要到达的目的地作出指示。接下来生产队安排了丰盛的饭菜款待我们,氛围浓郁,宾至如归,给人以家的温暖。

临走时,吕队长拉着我的手说:“这几天不知你们尝出来没有?我们的饭菜味道有些淡,唉!迫不得已。”

我不解其中的缘由,急忙追问:“吕队长,这又是何故呢?”

“实不相瞒,当前国民党政府对我们大凤川实行经济封锁,附近的乡镇我们都跑遍了就是买不到食盐,做饭时,我们只能用腌菜的卤水当盐水用,就这点卤水也快用光了。日子还长,没有盐吃,时间久了生产队里的壮劳力都会腿脚发软,干活没力气,让我束手无策。我的不请之请,还望您从中帮忙。运输队走的地方多,请想方设法帮我们搞点食盐,我们整个生产队一个月足量五斤盐,要是节省些四斤上好的青盐也够用。”吕队长娓娓道来。

听到吕队长面临的困难,我想返程时运输队不是去定边驮盐,就得带上关中的棉花,以便根据地的人为前线的同志织布做衣裳。我当即拍着胸脯说:“请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返程之时一定帮你们搞几斤青盐带上。”吕队长一听,心里感激不尽,一直护送我们走出大凤川。

过了连家砭,靠近子午岭林区,我断定此处距离南梁根据地不远了,但又恐在山林中迷了路,在向导的指引下沿着豹子川行进。此处地势陡峭,山林密布,运输队尽可能选择大道行进,森林里本来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才会变成路,因此随处可见蜿蜒盘,旋崎岖不平的山路。豹子川因豹子出没而得命,我们打起精神时时刻刻提防着野兽来袭。在这种地方建立革命根据地,便于隐藏行迹,敌人来也好打伏击。神出鬼没的南梁游击队,经常在这一带活动,让敌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