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对于一本书来说,《阿多诺的社会学》读起来像是一个落伍过时的标题。这不是因为早在40年前阿多诺的最后一个字迹就已经干了。许多学科,特别是哲学和美学,仍然把他的作品当作适时的原始资料来加以援引。但阿多诺的社会学看起来却远离了当代社会科学的基本潮流,以至于不再有基于正当理由的关注。阿多诺把社会学设想为一门就“存在着专门社会学的方法以及……问题”(IS 99)而言来划分的学科,并坚持认为这门学科需要一个社会的概念。这些信念似乎与下面这些当今的想法发生了正面冲突:社会学具有跨学科性或者后学科性[尤里(Urry),2000a:199-200; 2003:124],它作为21世纪的历史科学与其他学科重新统一起来[沃勒斯坦(Wallerstein),2000:33-34]并且放弃社会的概念。[1]乍看起来,阿多诺的社会学所给出的只不过是该学科挺进新千年的反动绊脚石。

但是,问题并不这么简单。阿多诺的社会学与这些发展中的某一些不断产生共鸣。他从未把社会学考虑为一门因循守旧的学术科目。尽管社会学问题和方法有特殊性,但他并没有将被规定的、正在进行规定的实质性领域归于它们(IS 102)。阿多诺甚至强烈反对把“科学的……学科”分割开来的“壕沟”,这些壕沟吞噬了它们的“本质的旨趣”(IS 140),并认为,对有关社会“生产与再生产进程”的“经济问题”的排除尤其不可靠(SSI 504)。阿多诺的社会学研究无不是通过冲撞或者跨越社会学的界限来展开的。他拒绝依靠知识分子的这样一种才能,即仅仅凭借决心来消除或者忽视社会强制的学科区分(GS6 524,MM 21)。阿多诺的作品也不反对当前对作为社会学核心范畴的社会概念的批判,如果说所争论的是民族国家的概念[例如,贝克(Beck),2000; 尤里,2000b]的话。他的社会概念乃是资本主义交换社会的概念,甚至这个概念,在阿多诺看来,给社会学造成的主要还是麻烦。他正确地将概念问题理解为社会问题的表现,并因此把对社会概念的放弃当作一种太快的企图而加以拒斥,这个企图旨在使要进行分析的物质性困境变得沉默。

事情由于“落伍过时”(anachronistic)这个词而进一步复杂化了。它的词源显示的是“赶时间”。使一种思想合乎时宜的东西也许正涉及这个东西与现在的可调和性,而它的守旧性,一种不合时宜的铃声也许会道出思想对现在的拒绝,道出对使过时状况永存以及对它的改革建议的智性抵抗。本雅明1934年给阿多诺的一封信中明确表述的“更好意义上的落伍过时”的见解指引着这个方向。它的意义不是“激励过去”而是“预料一个……将来”(A&B 34),有可能正是阿多诺社会学的那些反时代的维度向该学科逐渐不合传统的现状提出了挑战。阿多诺作品的不和谐方面今天尤为紧要,而以论及“时间推移”(阿多诺,1973c:219)来代替与这些方面的认真衔接就等于是回避紧迫的论争。1999年,贝克尔-施密特(Becker-Schmidt,1999:104)评论说,阿多诺“关于社会科学中的自我反思的教诲……有着被遗忘的危险”。10年之后,回想他的挑战的社会学意味着记住这些挑战中有许多是20世纪初以来的该学科道路上的绊脚石。然而,甚至辩证阅读也无法使“被遗忘”与“被控制”同义。在寻找进入21世纪道路的时候,该学科也许终究要向西奥多·阿多诺的社会学投上新的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