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审判官来回走着,他看了一眼石静,然后快步地向电梯走去,后来又想到了什么,转身走了回来,一下子抓住了泽古的衣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句都不能说出去,如果我听到外面有什么传闻,你就等着离境吧。”
泽古吓得脸色发白,急忙捂住嘴,使劲摇着头。
层001号协议,只有当出现全境大范围异化,苍龙塔沦陷,以及重大事故时才可以启动,至今为止仅有49年前启动过一次,协议一旦启动,所有高层将被召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由自己来启动协议,距离那个男人离开已经过去49年了,49年前他还只是一个6岁的小孩子,他和其他在场的人一样,亲眼目睹了那件事,从此将那一幕深深烙在脑海里。
现在,他把她带回来了。
“我反对这么做!”
“不能仅靠那个本子,就判定他们的联系。而且你也不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相信那个本子的由来。”
“你没有看见她,如果你看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审判长敲着桌面强调道。
苍龙理事会会长是一位上了年龄的女士,她有一头银发,戴着黑框眼镜,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向N#8分队队长问道:“她当时和你形容的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
“粉红色短发,背带裙,长得很甜美,喜欢笑。她说那个女孩叫阿红。无论从哪一方位的监控都无法找到这样的女孩,更何况每个进入入境院的人都会进行登记,前台的接待也对所形容的这个女孩没有印象,这样的女孩辨识度很高,如果真的存在,前台接待不会没注意到。”N-001不带任何感情地复述所见所闻。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中,似乎没有人想先开口。
“除了性别,很像不是吗?”这时候一位穿着军绿大衣的老人,笑着开口说道,“不要告诉我,你们都忘了。”他的笑显得很勉强而且带着一种震颤。
会议室里不时有人小声的嘀咕着,这时候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说那个女孩,还是……”
“两者都是。”
理事会会长眉头深锁,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她拿下眼镜,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早就有了定义,他当时完全疯了,如果他们真有什么联系,那也只能说是遗传同一种症状。”
“无论如何,不应该让她待在这里……”有几个人提议道。
这时候一位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卷发的中年男子开口道:“先不说她会带来什么,即使她不会,我们也不能处死她。”
“那么你想将她弄到哪里?入境院?放她到处乱走?”
“那个女孩或许能让我们取得突破。”穿白大褂的卷发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会长愣了一下,她看向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你想让她加入研究?”
“他走的时候留下一堆至今无法破解的谜团,不要忘了,外面的时间和这里不一样,对我们来说的49年,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久,她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接近那个人真正的想法。”男子说道。
“我反对这个提议,她才来第一天已经造成了不小的祸端,我们应该尽快处决她,以免酿成更大的祸患。”警卫队队长拍着桌面大声说道。
这时候会议里分成了几种意见互相反对着。
理事会会长看向一直默默坐在身旁,目前为止没有开过口的苍龙塔守塔人,“谙,你是怎么想的?”
守塔人姬谙是一个不爱开口的人,他经常穿着一件黑色的兽皮外套,拄着一根拐杖,如果按境外年代,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人,但是按照身体年龄,他并没有那么老。
会长的话让众人都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守塔人。
姬谙幽幽地回神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刚开始我们总是很害怕的时候,他对我们说的话吗?”
众人没有开口,没有人会打断姬谙的话。
姬谙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说,你有想过你害怕的“它”其实是因为害怕你,当你不再怕,“它”就成了你。”
他的脸带着微笑,阳光透过眼眸,像穿过了一颗半透明的黑水晶。“那时候,我以为他说的就是让我们不要害怕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可是也许他说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姬谙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如果要我说一句,我想说如果没有他,我们今天都不会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便自顾地离开了会议厅。
姬谙离开又使会议陷入短暂的寂静中,每个人都在看着对方的脸色,想从中寻求认同,然而又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选择继续观望。
“谙说得没错,他是这个世界的开拓者和启发人,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继续研究他留下的线索,而现在他把那个女孩带来了,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就是他所希望的?”穿白大褂的卷发男子十分激动地说道,“会长,无论如何,挖掘这个世界就是对我们生活在这里的保障,他让我们都活了下来,也许那个女孩能够让我们活得更好。”
会长看向了其他人,她知道如果姬谙在这里,绝对不会同意这个做法,但是她不是姬谙,她是理事会会长,她应该为全境的人负责。
最后她说道:“赞成将石静送往研究基地的请举手。”
石静被关在了一间小房子里,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天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她坐在光线照亮的地方,盯着上面的天窗,她不敢闭上眼睛,似乎随时会看见露出来的眼珠子和内脏。
这时候她听见了一些扒门声,石静怔了一下,循着声音走到门边。
从门的缝隙处塞进来一个纸包。
“嘿,你一定饿了,我只带了这个,你先拿去吃吧。”泽古抱紧兔子哆咯,紧张兮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石静打开纸包,里面有块碎饼干。“谢谢……谢谢你,泽古。”她很意外地说道,泽古看起来那么胆小怕死,可是竟然会冒险给她送吃的。
“对不起,早知道……我就应该告诉你那些兔子是怎么回事。”泽古小声地说道。“我得走了。”
“诶,等一下。”石静拿出了那个红本子,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但是很显然她之所以被关在这里,一定是和这个本子有关。
“泽古,你能帮我保管一件东西吗?”
“那个红本子?”泽古似乎猜到了。
“对。”石静说道。
“它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泽古想到了在楼顶时,石静不愿意交出本子的样子。
“正因为很重要,我才只能拜托给你了。”石静说道,“如果我死了,我不想让它落入其他人手里。在这里,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好,我会帮你保管好,直到你出来再还给你。”泽古声音有些发抖,但是语气很诚恳地说道。
石静将本子放在胸口感受了最后一次爸妈留给她的这份重要之物,然后将它从缝隙里塞出去,“泽古,如果我死了,你就将它烧掉。拜托你了。”
“死……”泽古似乎很害怕提到这个字,“我,我会记得……我还想再见到你。”
石静笑了笑,这大概是她来这里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你泽古,你走吧,别被人看到了。”
泽古没有说话,但是石静能够想象得到他战战兢兢点着头慌忙离开的样子。
泽古走后,她又独自在房间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会议结束,一群人打开了房门,几只兔子跑了进来,躲在角落里,她看见审判官在门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卷发的人交接着什么,然后审判官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一些疑虑,但是最后还是和那群士兵离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向她走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在观察某种动物一样,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你的眼睛很像你父亲。”卷发男子说道。
“我爸爸?”石静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她声音有些激动:“你见过我爸爸?他在哪里?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卷发男子笑了笑,“时间差太多了,如果你49年前来或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49年?”石静愣住了,“不可能,我爸爸离开只有十年,怎么可能……”
“十年吗?我还以为时间会更近一点……”卷发男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石静发现对方是在套她的话,这让她对眼前这个人更加不信任起来,因此不再开口了。
“你的本子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卷发男子微笑地说道,“别担心,我只是看一眼就行。”
石静摇了摇头。
“不愿意?”卷发男子叹了口气,“好吧,反正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相处,不必急于一时不是吗?”
两个穿着白色制服上面绣着ST字母的人从门口进来,石静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其中一个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在她脖子上扎了一针,她便任人摆布了。
围绕她的噩梦并没有结束,她被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几个女人对她进行了粗鲁的搜查,结果只找到了那个兔头人身雕像,她们拿走了雕像,给她换上了一套灰白相间的囚服。
两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架着她,进入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里,大厅四面都是由大块平整的银灰石砖砌成,大厅的后面有个透明的大屏幕,大屏幕后是一个观察室,里面有人员在走动,在大型仪器上做记录。
而在她们前面的是一栋看起来很怪异的楼房,楼房就建在大厅内,结构像是蜂巢一样,一个牢房链接着另一个牢房,牢房前面建着传输带,传输带环绕着整栋楼房,经过每一扇门口,传输带外面还有一层围栏。
那两个女人将她带上传输带,她看见了不少从门上的窗口往外看的一张张脸,传送带在第三层靠左的第四扇门停下,她们打开了门,将她关进里面。
房间四面都是墙,只有门上有个小窗口,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
晚上睡觉时,她总是能听见头顶上面有什么跑来跑去,如同是在平时她可能认为那是老鼠,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习惯看见兔子,她也知道这上面的管道里一定都是兔子。
这里的每个人都携带着兔子,不管是泽古,审判官,士兵,还有刚才带她来的女人,还有那位卷发男人,他们身边都至少跟着一只兔子,或者背着一只兔子,似乎每个人都不觉得异样,就好像兔子生来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这些兔子就像人的影子,时常让人很容易忽略,它们明明在那里,却又似乎存在感很低。它们也不像她以前看见的那种兔子,虽然它们很有灵性,却又不像宠物狗那种灵性。如果不去注意就觉得很正常,可是当你一直观察时就会觉得很诡异。
这让石静想到人如果长时间一直观察自己的影子,时刻注意自己的影子,也许也会觉得很诡异,影子的拉伸被视为光线作用,所以很少人觉得那种变化有什么可怕,正如兔子如果被视为某种自然作用,也会觉得它们的变化没有什么可怕。
它们真的是兔子吗?或者说真的是自己认为的兔子那种生物吗?
石静盯着牢房内灯管发出的暗蓝色光,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墙角处突然传来了砖块掉落的声音。
石静从床上坐起来,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她只能抓起枕头,仔细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在黑暗里,她看见了一只人的手。
“嘘!”一张脸从黑暗中露出来,他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开口和乱动。
他指了指门上的窗口,虽然现在是夜里,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手势比划着,好一会儿石静才明白过来,他想让她把枕头放进被子里盖着,然后俯下身子爬过去。
石静盯着窗口,远处那个玻璃大屏幕后只有一个值班的人员在打着瞌睡。
她小心地将枕头放进被子里,让它看起来像有个人在床上睡觉。
然后她慢慢趴到地上,向角落里爬去,她看见角落里墙上的洞口连接着隔壁房间的床底。
那个人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二十,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薄嘴唇,长着一张超模脸。
“我叫鸿次,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可以带你一起逃出去。”他有些神经兮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