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书导读

作者简介

沈从文(1902—1988),现代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原名沈岳焕,乳名茂林,字崇文,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出生于荒凉偏僻却又风景如画、富有传奇色彩的湖南凤凰。1924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出版了《长河》《边城》等小说。

沈从文身上流淌着汉族(沈从文父亲是汉族)、苗族(沈从文祖母是苗族)与土家族(沈从文母亲是土家族)三个民族的血液,独特的家庭环境给沈从文带来了特殊的气质与特有的生活经历。高小毕业、年仅14岁的沈从文进入地方行伍后,目睹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残酷,过早地进入社会使得他后来的作品在表现“残酷”“愚昧”等方面与其他作家相比不至于太直白而激进;相反,他形成了自己独到的以追求美好人生与善良淳朴人性为核心的写作视角,通过描写乡下生活环境的清新自然与乡下人民的朴实无华,表现自己内心对和平与美好生活的向往。沈从文一再地说:“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样式,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甚懂诡诈。他对一切事照例十分认真,似乎太认真了,这认真处某一时就不免成为‘傻头傻脑’。这乡下人又因为从小飘江湖,各处奔跑,挨饿,受寒,身体发育受了障碍,另外却发育了想象,而且储蓄了一点点人生经验。”

沈从文的创作风格趋向于浪漫主义,作品的创作将现实与想象相结合,把自己心中对“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向往融于乡下人民的生活之中,他的作品语言追求诗意化的效果,古朴而不失华美,平实而不失生动,具有淳厚的乡土气息,给读者以和谐融洽、心朗气清之感,从而凸现乡村人民的清纯与善良。“沈从文的主要文学贡献是用小说、散文建造起他特异的‘湘西世界’,而这一文学世界是用‘湘西人’这个主体来叙述、观照的”,沈从文以乡村为题材的小说是典型的“乡村文化小说”,它在整体上与“现代都市文化”相对照。在沈从文的“乡村文化小说”中,他始终将小说的线索聚焦于湘西生活向现代生活转型的过程,在文化交流与碰撞的同时,见证湘西人民的生活方式,以及人们内心想法的转变。“湘西”在沈从文笔下已成为“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是沈从文“乡村文化小说”所承载的主要内容,他说:“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内容简介

在川湘交界的湘西边境,有一个名为“茶峒”的小山城,作为小山城标志性建筑物的“白塔”,终年屹立在一条小溪旁,塔下住着一户单独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三名成员:翠翠、爷爷和一条黄狗。爷爷作为一名老船夫,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运送着往返于河两岸的人们,他唯一的伙伴便是一条渡船和一只黄狗,唯一的亲人便是翠翠。

茶峒城里有个掌管码头水运行船的船总叫顺顺,他大方洒脱、仗义慷慨、诚信公正且乐于助人。顺顺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天保,性情像父亲一样,豪放豁达、不拘小节;老二叫傩(nuó)送,气质像母亲,不爱说话、秀拔出群。因顺顺对儿子教养有方,使得二人兼具做人的勇气与义气,他们父子三人在小城中有口皆碑,备受大家认可和尊重。

端午节,翠翠和爷爷去看龙舟赛,爷爷因惦念那位帮助自己看渡船的朋友,便独自回去替换他,将翠翠一人留在了河边看赛龙船,本想一会儿回来接翠翠的爷爷因和朋友相谈甚欢而饮酒醉倒。赛龙船结束后,翠翠因没见到爷爷而有些手足无措,在寻找爷爷的过程中偶遇相貌英俊的傩送。起初,她误解了傩送的好意,但误会旋即冰释。翠翠与傩送的初次相遇使他们在彼此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情根深种,彼此的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深。后来,傩送的哥哥天保也因翠翠相貌柔美、朴实善良而喜欢上了翠翠,并先于傩送托媒人向老船夫正式提亲。恰巧,当地的团总也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傩送,并许以新碾坊作为陪嫁。天保告诉傩送一年前他就爱上了翠翠,而傩送也向天保坦言,两年前他就开始打量上了那只渡船,爱上了翠翠。天保听了后大吃一惊。

爷爷作为翠翠唯一的亲人,自然为外孙女的终身大事而忧心,虽说当地恋爱存在着“走车路”(请媒人上门提亲)和“走马路”(用山歌打动情人)两种方式,但翠翠终究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爷爷决定在这件事上让翠翠自己做主。天保与傩送兄弟二人没有依照当地风俗以决斗的方式“争抢”翠翠,而是约定用比赛唱山歌表达感情的方式,决定谁最终能赢取翠翠的芳心。碧溪边夜晚的歌声,爷爷以为是天保唱的,便忍不住去问,却得知唱歌人是傩送。傩送是唱歌好手,天保自知在唱歌方面远不如弟弟,故向爷爷讲出唱歌者是傩送的实情后黯然乘船离开边城外出闯滩。几天后,爷爷在去找傩送的路上,听说天保乘的船出了意外,天保被淹死了……

船总顺顺因天保的死而改变了对两家联姻的态度,多次有意地避开老船夫——自己的大儿子天保已因翠翠而离开了人世,他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不愿让翠翠成为傩送的媳妇,所以极力避谈这一话题。老船夫见状,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回到家后面对翠翠的关切,他也没再说起什么。一夜的大雨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雷声袭来,天晴雨停后,翠翠发现渡船被冲走,屋后的白塔已坍塌,翠翠在不知所措之时喊叫爷爷,却发现爷爷在雷雨将息时已然死去……

船总顺顺、老军人杨马兵及老道士帮助翠翠料理了爷爷的后事,翠翠继续以渡船为生,等待着傩送的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作品简评

《边城》这部作品从交代环境开始,从茶峒的小溪、白塔、大河、山路写起,行文伊始就为读者营造了一个清新自然、纯真朴素的典型环境,为后文写爷爷、翠翠、船总顺顺一家乃至众多边城百姓淳厚朴实的性格特点作了铺垫。“白塔”是作品的一条重要线索,“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老船夫一家由白塔引出,老船夫的生命也因“白塔”的坍塌而结束。在这里,白塔可以说是老船夫一生中点滴经历的见证者。再有就是“黄狗”,在小说开头介绍老船夫的家庭成员时,除老船夫和翠翠外,还提到了一名重要的家庭成员——黄狗。而在小说第一节中,黄狗也作为老船夫唯一的伙伴出现,黄狗虽然不能言语,但它的忠诚、善解人意在小说中却无人能及:在翠翠初遇傩送且二人发生误解时,黄狗狂吠保护翠翠;在爷爷让翠翠拦住船客想要还钱时,黄狗第一个冲了出去将船客拦下;直到最后爷爷去世,大家帮助翠翠料理爷爷的后事时,那只黄狗也成为为数不多的送葬人队伍中的成员之一。《边城》中大大小小的人与物无数,但他们的背后,都有作者赋予他们的独特意义。

湘西自然风光优美,湘西人民纯朴忠厚,不追求功名利禄,人与人之间平等互爱,真诚友善。爷爷与翠翠之间的亲人之爱,翠翠与傩送之间的恋人之爱,天保与傩送之间的手足之爱,无不透露着传统农业社会生活的朴实与美好。他们没有受到外界歪风邪气的污染,没有受到尔虞我诈的玷污,更没有受到腥风血雨的洗礼,他们如同作者笔下清澈透明的河水一般,给人以明净自然之感。

今天我们仍然在致力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从这个角度看,虽然沈从文的创作一贯与政治保持距离,但他并非对国家社会毫不关心;相反,倡导淳朴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美,这本身就是对淳化社会风气的积极贡献。

汪曾祺曾评价:“《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了的,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现实……《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的很深的悲剧感……《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这部作品看似表现了乡下人民的纯朴与善良,但作为京派代表作家的沈从文,他通过表现人物的真、善、美从而与社会现实的黑暗面形成强烈反差,理想是对现实的映射,他用自己理想中和谐美好的世外桃源生活,反衬现实生活中一幕幕悲剧的诞生。这无数湘西人的生命形态和人生方式,都透露着作者对现实生活中传统美德流失的失落与痛心。

汪曾祺还说:“《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既不似初期那样的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

浙江师范大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王嘉良、杭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主任李标晶曾说:“沈从文小说独具地方特色。他的题材、人物、自然景色、风土人情、语言,无不涂上‘湘西’的标记……沈从文更是描绘风土人情的高手,他画出一幅幅风俗长卷,婚嫁、习俗、服饰、神话、传说、信仰、礼节……无所不有,无所不奇,使他成为现代中国的‘风俗画家’。他特别善于揭示这些一代一代流传的古风习俗、人情世态所包含的人情美和人性美,令人神往,令人惊叹。加上沈从文运用泥味土香十足的方言土语,这更使他的小说充满浓郁的湘西地方特色。”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潘旭澜曾说:“《边城》的诗意首先来自浓郁的湘西乡土气息。作家通过翠翠和傩送、天保之间的爱情故事,将茶峒的自然景物和生活风习错综有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那清澈见底的河流,那凭水依山的小城,那河街上的吊脚楼,那攀引缆索的渡船,那关系茶峒‘风水’的白塔,那深翠逼人的竹篁中鸟雀的交递鸣叫,……这些富有地方色彩的景物,都自然而又清丽,优美而不加浓涂艳抹。”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刘洪涛曾说:“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是一部杰作,它的艺术独创性主要在两个方面表现出来: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牧歌传统中的顶峰之作,它巩固、发展和深化了乡土抒情模式;继鲁迅的《阿Q正传》之后重塑了中国形象。《边城》的牧歌属性与中国形象互为表里,为后发国家回应被动现代化,提供了经典的样式和意绪。进一步的分析还表明,《边城》作为近现代以降文化守成主义思潮在文学上的提炼,为其文本存在深刻的破绽,并有移用异族文化资源等问题,这揭示了主体民族对自我的诗意想象的虚拟性和策略性,以及与西方文学中的异族想象之间的密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