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隐情

见激将法不成,王子丰顿时又换了一法,只听他问吴承天道:“我从小念佛,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国师当也有悲天悯人的心肠,为何就如此狠心,让我看着亲人死去?”

吴承天听到这里知道火候差不多到了,这王子丰应该是要吐露一些有用的信息了,于是故意佯装出一副不解的表情,问:“你这话说的好生无礼。我是应你朋友之邀过来帮助于你,又何来狠心让你看着亲人死去了?你非要与我分说个清楚不可!”

“我那枕头中确实藏有一物,却不是那什么鼠妖,而是我祖母的遗像……”王子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犹豫着没继续往下说。

吴承天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继续装傻充愣敲着边鼓问:“你不要说些旁的,你且把诬我一事说清楚。我不远路途迢迢过来帮你,你倒诬我害了你的亲人。我只当你是子章的好友,且还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如此颠倒黑白!更何况那根本不可能是你祖母,我在你梦中见一鼠妖从你枕中爬出,身形若猪,如何是你祖母。而且你方才也说了,你祖母早已过世如何能又死一回?”

“这故事太过冗长,此时救人如救火,国师不如先让我回去,我事后再与国师讲个清楚明白。”话到嘴边了,王子丰还是不想说。

吴承天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同意的道:“你这书生话语太过荒唐,我如何信你?你若真有隐情,那还不如你长话短说,待是非曲直明了后,我自会放你回去看看。”

王子丰咬了咬牙,见吴承天这边油盐不沾,最终还是屈服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将其中的曲折给还原了出来。

原来在王子丰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被调到边塞为官,因为辛苦只有母亲跟了过去,王子丰从小就是祖母带大的,所以跟祖母的感情最好。祖母临终前向王子丰透露了一个秘密,一个王家人传了几代人的秘密。这个故事说来颇长,就算王子丰已经尽量长话短说,也还是说了好一会功夫。

故事还要追溯到四百多年前,那时正逢东晋征西将军恒温孤军伐蜀,而王家先人就在这东晋的征西军中,乃参军龚护手底下的一员副将。在随军路过一个破庙时,王家先人看到这个破庙里正有一只老鼠在为一个倒地不起和尚从四处衔食物吃,甚至后来还衔来了一个打了水的竹筒放到了这和尚的嘴边。目睹这神奇一幕的王家先人感到大为震撼,当场就替那老鼠把剩下的事给干了——给那奄奄一息的和尚喝水、喂食。那和尚醒转过来后告诉王家先人他是从灵山出来的和尚,法号金蝉子,因听禅中睡觉而被佛祖责罚要在这人世间历练十世方得正果。而身边这只老鼠本来也是灵山的,因他经常给这只老鼠喂食米粒,这只老鼠通了灵性方才跟他一起出了灵山。那和尚说到这里又同那老鼠说了一番话,大意是希望老鼠在他死后再回灵山修行,说完那和尚就没了气息死掉了。正当王家先人招呼着兵卒将那和尚给葬了时,有兵卒触碰到那和尚的衣角,和尚尸体瞬间化作了一只金蝉飞不见了,而那只老鼠也不知所踪。

王家先人当时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第二天起来王家先人在收拾行装时却发现那和尚遗留下来的僧袍上印满了金色的小字,昨天明明还没有的。当王家先人仔细阅读完这段小字,大致也明白了那个金蝉子的和尚留下这段话的含义与原因。

原来金蝉子所在的灵山应该是一座仙山,跟着他的老鼠日日食仙气听佛理早已成了气候。金蝉子怕这老鼠不愿听话的回灵山,便给王家先人留下了劝诫之法。至于那老鼠后来有没有回灵山王家先人没说,倒是这劝诫之法却是救了王家先人一命。原来就在王家先人刚学会这道法门不久,恒温命龚护作为前锋攻打成都,而就在笮桥这个地方王家先人陪着龚护战死沙场。然而一直默诵金蝉子法诀的王家先人身体虽亡魂灵却不灭,居然投生到一只老鼠的身上。王家先人在这只老鼠身上浑浑噩噩呆了好多年,直到某天机缘巧合,这老鼠无意间听到某和尚念经,心里陡然间又想起了金蝉子的那些箴言顿时恢复了记忆。后来,王家先人历经千辛万苦找回了自己的人身重新又活了过来,这之后他又活了六十年,直到九十四岁才寿终正寝。自此之后,这御鼠续命之法就在王家之中秘密流传了下来。

听王子丰说,王家人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能习得这门法诀,唯有与佛有缘之人方能习得,王家现如今子孙三代唯有祖母与他能习得此法。

“不对啊!若是如你所说,你祖母就算用了那什么御鼠续命之法,应该也只是将魂灵附身到一只老鼠身上,本质上还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而我看到的则是鼠妖,这可是天差地别。”吴承天听完王子丰说的故事,稍微品了一下就觉得和他梦中所看有所不同。当然,就吴承天的个人判断,他觉得王子丰说的这一段不像是谎话,里面不仅交待了很详细的朝代时间和历史事件,关键是他说出了金蝉子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吴承天在《西游记》的小说里看到过,但王子丰肯定不可能看过这部小说,自然也不可能凭空杜撰出这样一个能够对得上的人物。

“这功法在我们家传承了十四代,跟最初的效果相比早就面目全非了。而且,我祖母也不是鼠妖!”听吴承天还是不信,王子丰又怒又急地解释说:“谁能不畏死,我家先人都知道那位大师留下的箴言并不是给我族御鼠续命用的,但既然有这样的效果谁又能忍住不用。这四百年我王家历经各种变故,但这门秘法依然仍在我家断断续续的传承了十四代是有原因的。经历我家一辈辈人养鼠、种鼠的各种亲身实践,现在已经摸索出了能够进入老鼠身体且保持自己灵智的一种投机取巧的方法。但我们既无法修行妖法,更无害人之心,怎么会是妖怪?”

吴承天抬起手来做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王子丰说:“不用激动,是真是假我们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王子丰闻言面露喜色:“国师,我真能出去了?”

吴承天点点头,看了王子丰一眼:“以你现在的情况,还能骑得了马吗?”

“当然!”王子丰大点其头,给了吴承天一个非常确定的回答,然后稍作停顿又说,“不瞒国师,此处监牢下面老鼠不少,我借用它们中的几个,稍加调教便可让我恢复如初。”

吴承天显然没想到王子丰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听完楞了一下方才感叹了一句:“这金蝉子大师传来的功夫还真是不凡。”说完跟外面的狱卒交待了几句,便带着王子丰骑马赶往了王家。

待吴承天和王子丰赶到王家大院前时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还有一队身着官差服饰的人在大院门口维持秩序,吴承天倒是没有看到赵奉璋的身影。

吴承天带着王子丰在这群役卒前下了马,立刻有个差役就几个快步赶到了马前问道:“小的冯亮捕班快手的班头,国师大人可是要进去里面?”

“你怎么知道我是国师的?”吴承天奇道,这人他可是第一次见。

那冯亮看了吴承天身后的王子丰一眼,然后低头答道:“这王子丰乃是小的带人去抓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如何当捕快的班头。”

咸宁县可不是小县城,也就是唐玄宗时期改名为咸宁县,之前是叫万年县,是从长安县里分出来的,就是京县——京城长安的郊县。这里人口密度大,捕快的工作量也大,但冯亮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王子丰可见其业务能力。要知道受唐玄宗“宽仁治狱”政策的影响,王子丰身上可不是统一制式的囚服,而是家里自行提供的常服,没有什么凭囚衣认出王子丰的说法。而王子丰毕竟是杀人的嫌犯,一般人自然不可能将王子丰从大牢里给如此安然无恙的带出来的,所以冯亮推测出吴承天国师的身份也很自然。

“里面情况如何?有什么大的动静吗?”吴承天问到。

冯亮回身看了身后的王家大院一眼,吴承天从他眼里瞳孔的明显的收缩和脸上所露出的畏惧表情内心已有了猜测。果然,等冯亮转回头后,他说道:“之前院子里的动静有些骇人。一会儿飘花一会儿又起黑雾,飘花的时候那花香传到整条街都闻得到,起雾时就看到街上密密麻麻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数不清的老鼠都往那院子里涌去。我都是生平都一次见过这般场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吓得只敢贴着墙角站着。就是因为这些老鼠,反而把附近的人都招来了。一开始只是有些胆大的过来围着,后来见他们没有什么事,附近的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院子里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吗?”吴承天一边跟冯亮说,一边则在观察着围观的人群。这个时候,身后的王子丰已经非常着急和不安的在拉扯着吴承天的衣袖了,似乎是在催促他快点进去。

冯亮摇了摇头道:“一直到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见人出来,也没有见人进去。”

吴承天突然伸出手指,指向人群中的一个人问道:“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冯亮顺着吴承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身宽体胖、肥头大耳之人,他在人群中腆着肚子、垫着脚不知在向里面张望着什么。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他扭头向吴承天他们看了过来。当他的眼神与冯亮的眼神对上时,眼神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然后赶快转头看向别处。冯亮觉得这人眼神有些可疑,内心犯嘀咕却也么说出来,而是答道:“此人姓郑,西街的屠户——”

吴承天对冯亮摆了摆手,又拿另一只手反过来扯了扯王子丰的衣袖,对他说:“我是在问你,你认不认识这个郑屠?”

见吴承天一直待在门口也不进去王子丰表情有些不耐,但他提出的问题他也不敢不答,看了郑屠户一眼回答道:“认识,还有些姻亲。他本名郑克容,母亲本来也是我们王家人。只是不知道犯了触犯什么家规,被曾祖父赶出了府。不然,按辈分他还算我叔伯辈的。祖母在的时候还经常接济于他,后来祖母走了他又好赌,王家人就没人接济他了。”

郑屠离几人的距离也不是太远,吴承天注意到他躲避了冯亮的眼神后就一直侧着耳朵,似乎是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当他听到王子丰的声音后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猛地往王子丰说话的方向看去。而当他看到王子丰正好与王子丰对视了一眼后,立刻扭身,快步往与三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叫住他!”吴承天低声对一旁的冯亮命令道。

冯亮立刻张口对那转身离去的郑克容喊道:“郑屠户,郑屠户!你过来!听见没?郑屠户,喊你呢!国师有话问你。”

冯亮一听这话脚步更快了,在听到最后冯亮说出那半句“国师有话问你”时他整个人已经在街上狂奔而去。

“这狗鼠辈居然赶跑,看我抓住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冯亮见他喝不住这郑克容,起身就要追,却被身边的吴承天轻轻一拉却怎么也跑不动了。

吴承天笑着说:“不急,不急,且听我数一、二、三,一……二……三——倒也!”随着吴承天话音一落,他手往那郑克容身上一指,狂奔中的郑克容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直直躺倒在了地上。待冯亮带着几个人过去一看,发现这郑克容正趴在街上睡着了,嘴巴里晶莹的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这郑克容死沉死沉的,几个衙役将睡梦中的郑屠抬到吴承天跟前时都累得气喘吁吁。吴承天没有理会这些,搭上了郑克容的手,瞬间进入到了这位郑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