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视角转换

大约七十年前,我的父亲参加高考,等赶到考场时,他已经迟到了。考题是速写一只公鸡的泥塑模型——他是艺术类的考生。幸运的是,监考老师还让他参加考试,不幸的是先到的考生已经占完了好的位置。所谓好的位置,不过是熟悉的侧面;给父亲剩下的位置,是最难画的正面。从这个角度,公鸡的嘴甲、眼睛、鸡冠、身形都与侧面形象不同。但也许正是因为处在这个不寻常的位置上,父亲把公鸡画得与众不同。因为迟到,他意外地考上了大学。

研究的根本目的是创新,创新的方法很多,但一个重要的方法是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爱因斯坦说,要以不同的方式去思考。站在不同的立足点,即使看同样的事物,也可能有新的发现。一只普通的杯子,从正面看,从侧面看,从上往下看,从下往上看,都会有不同的印象。用相机拍照,用铅笔素描,用毛笔画水彩画,用油彩制作油画,在不同光线或者背景下,都会呈现不同的效果。在伦勃朗之后,写实的路子基本上走到了尽头,这时带来革命的是梵高、毕加索和莫奈。

这种不同的视角,可以发生在理论层面,也可以发生在经验层面。在理论的层面上,Marc Galanter从反向视角,创作了两篇影响深远的文章。1 从当事人而不是立法者的视角来考察司法制度,他发现完全公平的司法在制度上都是不可能的。 Martin Shapiro从政治学入手研究上诉,开政治法理学的先河。2 而在经验层面上,研究者在街头研究司机是否遵守交通规则,让人津津乐道。小故事,大问题,比较的视角也常常出新。其实,什么地方都需要比较和甄别,就像篮球技术中的挡拆和足球技术中的撞墙式过人一样,最基本,最常用,也最有效。但站在哪个点比较,是需要功夫的。定量的方法可以很快排除无关的变量,但只在有数据时才能用。对于不适合用定量研究或者没有定量数据的研究题目,找到比较的支点,是成败的关键。

父亲是被动地在一个与众不同的角度作画;研究者应当做的,是有意识地、主动地转换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