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刚读完初一,我就不再想读书了。父母亲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学杂费硬往我怀里揣,但我就是不肯去学校报名。父母无奈之下给了我一顿皮肉之苦,但还是没有改变我不想读书的想法。父母叹着气,只好托在南方搞建筑当包工头的叔叔带我去闯广东。
叔叔人缘好,认识的老板和厂长多,没过两天就给我联系到一家制衣厂。进厂那天,厂长亲自把我领到车间的一个空车位旁,对并排的另一个女孩说:“阿珍,这位是新来的生手,也是你的老乡,以后你多指导他。”那女孩抬头望了我一眼,对厂长说:“行啊!”回头又对我笑了笑,“小孩子,你自己也要多努力才行喔。”
她竟然叫我小孩子,我的脸唰的红到耳根,像小鸡啄米似的使劲地点头。指导工拿过来一大把碎布,叫我学着踩电动缝纫机。阿珍也丢下手中的活儿,教我踩缝纫机的要点。没几天,指导工给我安排到最简单的工序,慢慢地我就熟悉了平缝机的技术要点,逐渐开始做货了。
阿珍手把手教我做货,由于我是初学,做出的货出现很多返工。这期间要不是阿珍帮忙返工并极力鼓励我,好多次我都想打退堂鼓不干了。那段时间我打心底里感激阿珍,渐渐也听顺了她喊我小孩子,我也不知不觉地喊她珍姐姐。那次,从办公室张贴出的社保单上的身份证号码看到,阿珍比我大六岁,已经二十出头了,我喊她姐姐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次,厂里裁了一批针织布,那布又薄又滑,我怎么也做不好。珍姐姐见我无从下手的样子,就说我笨手笨脚,同时放下手中的活儿,绕到我的身后,双手从我的背后环过来,教我应该如何放裁片儿。她已经发育成熟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热乎乎、软绵绵的感觉,暖暖的体温已穿透我的身体,灼热到我的脸上。我心跳加速,以至于她说了无数遍技术要点,我都没记住。后来,那批货是珍姐姐一件一件地教我做成的,那一道道工序却在我心里模糊一片,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也许就是那批针织货惹出的祸,从那以后,我渴望与珍姐姐有比较亲密的接触,哪怕我的手臂在无意间触到她的身体,都会产生一种触电的感觉。上班时,我也乐意她教我做活儿,只有这样,我才能与她保持近距离接触。渐渐地我竟学会了取巧,有时自己分明会做,也借口说不会,非要她手把手地教我。生活中,珍姐姐和我之间的姐弟情逐渐在我的心中有了微妙的移位,我心里不再想继续喊她珍姐姐了。而她却一如既往地喊我小孩子。
时间很快到了年底,厂里放年假,珍姐姐回家过年去了,我则留在叔叔的工地上过年。短短的十五天年假,如同走过十五年那么漫长,过年的喜庆气氛在我心中荡然无存。我只希望假期快快结束,盼望珍姐姐快快返回。
珍姐姐终于在厂里开工的前一天回来了,我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般喜形于色,她见了我也无比兴奋。她从包里拿出许多家乡小吃与同厂的工友们分享。我不懂她心中的喜悦源于何处,也不知她心中藏有什么秘密,她跟同厂要好的女工友个个耳语一番,大家便欢呼雀跃,露出羡慕的神情。珍姐姐把我冷落到了一边,我便没好气地问:“珍姐姐,你到底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不告诉我?”大伙儿一听,又是一阵哄笑。一位女工友却对我说:“你个小孩子家,不懂就别问。”
珍姐姐只是甜甜地笑,接着拿出一包糖果来给大家分吃。这时候,一位女工友便高声嚷道:“有糖吃啦!快来吃阿珍的订婚喜糖!”
一句“订婚喜糖”,如同冰块凉透了我的心。我虽然不满十五岁,可我知道订婚是怎么一回事儿。珍姐姐把几颗糖塞在我手里的时候,我木讷地站立着。珍姐姐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问:“小孩子,你怎么啦?”接着,她就用手背试探我额头的温度。那一刻,我多么想抱住珍姐姐痛哭一场,向她表白,我是多么的爱她、依恋她,可我没那股子勇气。我更怕招来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和刺耳的责骂。我只是低着头,慢慢地剥去一颗糖的包装纸,把它放到嘴里,竟然嚼出了苦味。
新年开工的第二月,我没跟珍姐姐说明原委,就自动离厂了。我离开了裕兴厂,离开了珍姐姐,离开了那蠢蠢欲动的暗恋,那一天刚好是我十五周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