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

“站住！你这死丫头”

几个男人在空荡荡的村里追着女孩跑，有人用打了补丁的鞋踹开挡路的树枝，

“哎呦！”

也有倒霉的男人撞上立着的锄头，龇牙咧嘴。

“略略略”

姬九如转头扯鬼脸挑衅男人们，

左转。

趁着后面的人被房子挡住看不见她，女孩往右边用力蹬腿爬上墙。

一气呵成。

打头的精壮汉子沿着路往前跑到头，没看见女孩，

“人呢？”

他只好停下来问旁边的人。

姬九如跑得快，只有他能跟上。

后面的人气的闷头往前冲，不看路，领头人都不知道的话，其他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

带头的壮汉内心无语，面上却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等过几天她五叔回来了，我们再来找这死丫头算账！”

他早就不想追了，追到了也就骂姬九如一顿，还能打她不成？

敢打？家里的婆娘马上掐着他耳朵骂！还不如回家奶孩子呢。

壮汉扯几片路边的荨麻叶子，边抹汗边往家里走“我先回了”。

各回各家得了。

他这个核心走了，几个人组成的临时队伍像团熟透的柳絮一样，散开，被风带去各家。

一墙之隔。

听着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女孩原本高高提起的心落进肚子里。

还好她从小跟着妈姐锻炼，没让钢子爹追上，不然……又要被五叔念叨了。

她叫姬九如，

家里排行第三。

她妈有五个男人。

当然，现在只有一个，不然就犯法了。

姬九如站起来，揉捏酸胀的小腿，眼睛转溜，四处打量。

刚才随便找了个墙跳，也没看清在哪，自己怕是跳进了谁家院子里，趁现在没人发现，她赶紧出去，要是被人当成贼，那就尴尬了！

青砖黑瓦。

在这普遍黄泥房子的村里，格外显眼，却少有人来。

刚刚逃跑，姬九如忙着看地下的路和后面的“追杀”，现在仔细瞧，嚯，这不是村里的祠堂吗？

平常在这外面远远看着倒是挺气派，现在进来了才发现，里面的木头门窗上，都粘着厚厚的一层灰。

棕红色木头窗户上雕了精致的花样，有一小块裂开，在微风中瑟瑟发抖，欲掉不掉的。

院中间立着的鼎深绿色，能让人一眼望到底部，最底下只覆盖着一层尘埃，看着不像香灰。

姬九如疑惑：怎么没人插香。

祠堂不是有老登天天管着的吗，每年还要村民出钱？

看着陈旧的祠堂，姬九如明白过来，嘲弄的“哟”一声。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来祠堂呢。

村里大小活动都不让女人出面，小女孩也不让。

无论是村里退伍回来德高望重的老军人，还是进部队十几年被人尊敬的年轻军人，甚至连怀里喝奶的小婴儿，都被村里的老头说女人身晦气，会让祖宗不高兴。

秽气？

你还是从女人身体里出来的呢！有本事从石头里蹦出来！

姬九如她娘当时没说啥，背地里把这几个老头家里的年轻小伙套上麻袋，狠抽。

父债男儿还，让你嘴贱！

揍的他们第二天都下不了床，等能动弹了又不敢去寻仇，只敢窝里横，找自己老爹麻烦：

“你惹谁不好，去惹那姑奶奶？”说完就跟爹互殴。

想起村里小男人互害的事，她没忍住，在空无一人的祠堂里拍腿大笑。

笑完，姬九如翻了个白眼，看着祠堂对手指：现在她一个女娃进来了，祖宗不会生~气~吧~

嘻嘻嘻。

“狗屁的规矩，谁说女儿身不能进祠堂了！”前一秒还笑呵呵的姬九如抱头躺地上，指着天骂。

你姑奶奶我今儿还就进来了”

姬九如的叫骂声中突然多了一段男人的求饶声，

“村长，求求你别这样……”

正在骂贼老天的女孩停下，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被风打了下，有点痒。

幻听了？

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姬九如换了姿势，插腰继续骂：“爹了个der的，你敢生气试试，老娘把你烧了……”

刚骂一半，

又有声音从后方传来

“村长，我爹可是你亲侄子！”

这次的音量比刚才大点，也更清晰，求饶人的声音清脆，听着有点耳熟。

嘶——

不是阿飘啊？

其实第一次她就听见了，但是她以为……

姬九如转身，看着紧闭大门，放祖宗牌位的祠堂正房，声音果然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你就从了我吧……”这次换了粗糙又尖细的男声，同样让她感到耳熟。

她踮起脚尖，像魂一样迅速飘移过去，抬起就是给木门一脚，中气十足吼道：

“扇你爷爷的腿，狗东西，敢在祠堂干坏事，我看你是活腻…

了，村长？！”

木门咯吱一声砸下去。

门口逆光站着的女孩，在被欺负的男人眼里就像话本里从天而降的英雌一样，来拯救即将被害的他。

他衣衫不整，灰尘掉到清秀白嫩的脸上，大眼睛染上雾气，躺在地上，而闯进来的女孩背光站着，两人一躺一站。

两双眼睛对视，时间仿佛停止了三秒。

随后，世界恢复正常，他被老男人的衰嚎声拉回现实里。

“噢~~~谁砸老子？！”

木板砸在老男人身上，打得他脑袋晕乎乎的，又被姬九如一脚踹在背上，疼的还没反应过来。

他身下的男人，趁机狠踢一脚他的命根子，他侧躺在祠堂的石板上，捂着命根子嗷嗷叫，脸痛苦的皱成一团。

瘦弱的男人抄起身旁俩人的棉服，从姬九如身边跑出屋。

事情发生的太快，姬九如下意识踹了老男人一脚后，只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伴着清新的皂香飘过她身边，跑了出去。

好白…

摇头把奇怪的思想压下去，不管走掉的人，姬九如皱眉憋气，嫌弃的上半身往后低了快90度，挥手赶走身前的灰尘。

心里骂骂咧咧。

这村长也真是的，守着祠堂连个卫生都不打扫下，每年还收她们那么多东西！

木门砸下扬起的灰尘跟着风逃出去，将屋内的情况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隐藏在黑暗中的脏污，终将被正义之光审判-消灭。

光照进屋，露出在地上闭眼吐灰，哀嚎的老男人。

“我煽！”

姬九如看清屋内想要强迫小男人的人是谁，惊讶。

屋里蒲团上躺着的瘦小男子居然是扬州瘦马村-村长苏大锤！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背心短裤，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苏大锤在祠堂石板上缩成一团，不管被砸后晕晕的头，死死护着腰下小东西，疼的浑身冒冷汗。

听见姬九如像是要吼的全村人都知道的音量，苏大锤也顾不上小东西了，连忙腾出一只手，把食指抵着嘴巴上“嘘…”挤眉弄眼的示意姬九如小声点。

被村里人随着声音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就不好了。

见姬九如没说话了。

“呸呸呸”

苏大锤抹了把脸上的陈年老灰，推开身上的木门，忍痛撑地起来，夹着腿，姿势怪异的走到门口，伸长脖子看门外。

祠堂小院空无一人，周围安静的没有声音，只有落叶飘过…和某人毫无掩饰的大笑。

见没人被姬九如的声音引过来，老男人把自己本来就小的眼睛挤成一条缝，恶狠狠地盯着眼前和他一样高…

不…比他还高一点，正指着他大笑的女孩，抬头怒骂：

“笑个屁，你个王八羔子坏了我的好事知不知道！”

眼看着自己就要得手了，被这丫头片子闯了进来。

这臭丫头还在嘲笑他，苏大锤的肺鼓鼓的，下一秒就要气炸开！

他双手叉腰，使出村长的架势，张嘴又要骂，腿却不小心扯到伤口：

嘶…

苏大锤表情痛苦，重新用手捂住小东西，疼到没力气骂人。

姬九如把袖子拉起来，露出肌肉，恶狠狠地瞪眼前的老男人“你想说什么，嗯？”。

“没……没什么”

苏大锤到嘴的脏话憋了回去，差点忘了，这死丫头不好惹。

他闭嘴，捂着小东西，痛苦里硬挤出笑，朝姬九如点头哈腰。

此刻门大开着，路过的西北风好像也看苏大锤不顺眼一样，进来扇了他一巴掌：

“阿秋…”

谁骂他？

苏大锤一只手捂住小东西，一只手抱着胳膊连打三个喷嚏，决定先不跟小屁孩计较。

他光着膀子，也顾不上被踢的小东西了，走一下，痛一下，撅腚在祠堂找自己今年新打的棉袄。

地上的木板下面、供桌附近…都没找着，哎？真纳闷了。

不对啊！

他拍大腿，回忆起来，记得自己把棉服脱了下来，就放在两人旁边啊。

棉服外面可是他女婿给的确良布，里面除了棉花，还塞了苏大锤自己偷偷存的私房钱。

不多，但也是他从入秋省到现在的烟钱。

苏大锤还准备用这钱去集市上找个鸭子，快乐快乐。

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本就因为疼痛而拧巴的脸，更挤成一团了。

那个臭小子早跑了，此刻祠堂里剩下他和这死丫头。

脑子里给自己打打气，苏大锤叉着腿，手放在棉裤上护着小东西，防止这死丫头也给他来一腿，拿出村长的架势呵斥面前的死丫头：

“我衣服呢，你藏哪了！？”

转眼就不见了，肯定是这死丫头趁他被砸的时候干的！

姬九如收起笑，面无表情站那，表示自己没有偷衣服。

不敢惹她，苏大锤灰溜溜的想从姬九如侧边出去，被姬九如粗壮的手臂拦着。

苏大锤唉声叹气，“姑奶奶你又要干嘛？”

抬起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磨擦两下“想走可以，拿过路费来！”姬九如低头看贱人，左手撑着墙鼓起肌肉，眼神不善。

刚跑出去的男人还没走远，她得拖延点时间，如果能顺便敲苏大锤一笔就更好了。

这人仗着自己是村长，可没少贪。

——

二十分钟后

姬九如拎着个筐从村长家离开，筐里有三十个鸡蛋的封口费。

还有十个鸡蛋的过路费，先欠着。

苏大锤说，

他婆娘今天一大早就拿家里的好东西送去公社，给他女儿吃。

这三十个鸡蛋还是留着家里过年吃的，让姬九如以后再拿。

要不是平时管他很严的婆娘今天去城里了，村里人秋收完都在家里待着。

苏大锤也不敢去调戏男人，被姬九如抓住了把柄。

姬九如倒是想坑了苏大锤鸡蛋后，就把丑事捅出去让他下台。

但这里面还涉及到另外一个男人，她得问问那人是怎么想的，不能自己随便嚷嚷出去。

至于…

苏大锤敢不给后面的鸡蛋？

那她就跟那人说了后，把村长苏大锤在祠堂里耍流氓的事说的满大队都知道！

让人去看看，他在大队服务社当经理的女婿，怎么评价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老丈人。

本来想口上答应丫头片子，出祠堂就后悔的苏大锤，咬牙切齿：

“我，苏大锤，

因为在祠堂耍流氓，特地送给前来祭拜祖宗的姬九如五十个鸡蛋，以此为证”

等姬九如写好欠条，苏大锤乖巧地在纸上签字摁手印。

哼！

谁让苏大锤背后里说她是丫头片子不值钱，今天还在这欺负男人的。

破财是苏大锤罪有应得。

手上拿着自己用祠堂笔墨写的欠条，姬九如啍着不知名小调往家里走。

家附近。

女孩心虚地在墙后探头探脑，握住一直在舔她手的黑狗嘴巴

“嘘！”

在姬九如身旁的五个月大的小狗，尾巴欢快地甩出幻影，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见院子大门上挂着的锁没开“好耶，五叔还没回来”

姬九如高兴地蹦起来。

这是她出门前锁上的，只有家里人有钥匙。

倒不是防小偷，只是能让她判断五叔有没有回来。

姬九如放假放的早，她娘和大姐都要休假才能回来，只有五叔和小妹在家。

五叔出门前交代她在村里玩，别惹事。

教训坏人能叫惹是生非吗？

姬九如理直气壮。

回家，女孩先用早上埋的火丝给自己烧了热水洗澡，再把小狗也洗干净拎上坑。

她单独来到厨房做自己和小狗的晚饭。

等水烧开，她在擀好的玉米面条里奢侈得放了两个鸡蛋，再撒上一把翠绿葱花，忙碌了一天的李师傅终于吃上晚饭。

因为她娘当兵的原因，家里不缺吃不愁穿，但是出去一趟就坑了她最讨厌的老东西这么多个鸡蛋，也挺美滋滋的。

姬九如边吃，边想怎么处理这些鸡蛋，吃不完。

等五叔回来了就给四妹做鸡蛋羹吃，再拿几个去卖钱，或者留着过年吃。

“傲天，你爸没了”

女人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冲着正在吃面的姬九如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