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地相争,土地是造反原罪

玉京曾忆昔繁华。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大汉初平二年,平原国,平原城。

青城八月絮如雪地,肥了桑田又风归。绿遍山原花满山,潇潇子规命如烟。

平原城外,远处拖家带口的人群密密麻麻,充满希望的张望前面的平原城。更远处,道路两旁的树,蔫蔫的塌着,沟子里有些尸骨,绿豆蝇嗡嗡乱飞,尚未熄尽的灰烬里,一些小孩的腿骨若隐若现。

平原城内,落日余晖,桑榆晚景,鸡犬桑麻,街衢闾阎之间,青石街道、酒肆脚屋、狗屠肉铺、文轩墨阁,一路雅俗杂陈,车马粼粼而来,货物川流不息,走夫肩挑手提奔波忙,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生活的烟火气。

平原城,在战火交织间,赢得了短暂而诡异的繁荣。

国相府外,刘玄德忧愁地看着沿街排队等候施粥的百姓难民,心中五味杂陈,念及府中钱粮日益减少,面色更显苦色,好端端一个大汉皇朝,天灾人祸不断,天子宛如傀儡,百姓黔首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中平元年起,先是黄巾作乱,后是各族叛乱,再是董卓入京,接着诸侯共讨,最后是诸侯混战。八年间,刘备吃过苦、流过血、杀过人,但是世道依旧是越杀越乱,“唉……这该死的乱世!该死的董卓!该死的世道!”

八年沙场秋点兵,八年苦战喋血,刘备满腔豪强壮志已然磨灭不少,当初那股我为天下先的冠军侯志向早已沉入心海。

而自己出身浮萍,上无先辈抚持,下无资财营生,奋斗八年仅得小小平原国相,城中世家豪强蔑视,郡中官吏阳奉阴违,自己苦求城中富户开仓放粮以救百姓,结果却是一颗火热的心碰上块块坚冰。不过,天不负有心人,除自家两位弟弟常伴左右外,自己在平原亦有可诉之人。

“大哥!太史先生来矣!”一个大嗓门响起,惊醒了沉思的刘备。

“善!随我前往迎接!”听闻先生已至,刘备愁云漫布面上露出笑容,双眼透露些许期待。

太史先生,传闻青州人士,三年前来平原,日常乐善好施,无论贫富,公平对待,善教人读书识字,颇受百姓爱戴,更因一部《三字经》而名传冀州。自己刚任国相,就亲往拜访,多次来回之下,也是相熟颇深。于是,刘备趁机提出请先生授课。没成想,太史先生当场答应。

抬眼望去,迎面走来两大两小。

一个身材颀长,面白微须,二十四五年纪,脸上总是带一缕笑意,很是让人亲近。另一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满脸横须,旁人一看就是凶人,倒是与张飞无二。两个小的,高个的约摸十七八岁,一脸青春的模样,矮个的差不多十三四岁,一脸好奇之色。

“备,见过先生!”

“飞,见过先生!”

“慈,见过国相,见过张将军!”众人一一行礼。

“先生,请!”刘备恭敬道,丝毫不在乎来者年龄比自己小。

“国相请!”太史慈回礼。

稍许,众人一起来到国相府左厅书房。书房不大,陈列简单,但在其间等候的人可不简单。首位的是面如重枣、唇若涂脂、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昔日温酒斩华雄、后世奉之为武圣的关羽关云长,旁边的两位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永远乐呵呵的孙乾孙公佑,和性情洒脱、不拘小节简雍简宪和。

三人见太史先生和刘备、张飞进来,纷纷躬身道:见过先生!

“诸位客气,不必见外,坐!”太史先生笑道,“既然人齐,国相是否讲经?”

“大善!吾最喜先生讲排兵布阵!”张飞闻言,迅速恭敬跪坐。

“先生请!”刘备将太史先生引上主位,而后庄重的跪坐其下,满脸期待。

众人亦是依次坐好,唯有跟随先生来的壮汉,懒散端坐后排。

“武安兄,快快坐好!”张飞一掌狠狠拍向武安国胳膊。武安国一惊,谄笑中老实坐好,何也?盖因张飞强也。

“子义先生,不知今日何题?上回弩兵对骑兵,其战术详尽,让吾茅塞顿开!”刘备问道。

“诸位,今日不讲课,只有三问!”太史慈笑道。

“三问?”众人不解。

“一问黄巾为何而乱?二问天下乃孰人之天下?三问乱世如何终结!”

说及此处,太史慈已扪心自问,己所谓何人也?

自从三载前,不知何故,一名后世政治老师之魂忽地降临这个东汉末世,与辽东避难的太史慈合二为一,经过短暂的迷茫后,迅速认清自己,于是果断乘船南渡,返回东莱黄县,接上老母至原城,精心三年布局,终于等到心目中的乱世明公,一位可以最大限度接受现代理论的刘备刘玄德。

论刘玄德,太史慈心中一阵唏嘘。皇叔颠沛流离半生,一路仓皇寄人篱下,筚路褴褛中途创业,五十知命方而入蜀,可中原曹操已成大势,就算诸孔明有逆天之能亦不能扭转乾坤,而后三马食槽,欺孤儿寡母而得魏国江山,百年后竟引得五胡乱华之惨状,我数千万汉民尽皆为外族两脚之羊。太史慈每念至此,心中愤懑万千,今上苍给予机会,此生定当扶汉室,救万民,建盛世,以全皇叔白帝托孤之遗憾,扬我泱泱大汉之雄风!

“黄巾??”云长充满疑问。

“然也。”太史慈说,

“先生请讲!”刘备早前觉察黄巾之乱必有隐情,可惜自己总是禅悟不透,似是而非,把握不准黄巾之乱的根本缘由。

“论黄巾之前,先问,天下乃何人之天下?”

“天子!”

“官吏!”

“士人!”

“不错!诸位皆有理解。”太史慈道:“此问,各有各见,天子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士人宣称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官吏则辩解说,民为羊当牧之!”

“先生,那天下到底是何人之天下?”刘备疑惑道。

“得民心者得到天下之言?吾以为,此言已道出至理!民者,国之本也!尔等一切吃穿用度、一切宫殿砖瓦皆由民所造。

但可惜,历来当权者往往忽视这股巨大的力量,以臣民、士民、庶民来分天下之民,更有刑不上士大夫之说!天子治民以愚,目的是怕被人推翻;士人官吏治民以劳,视庶民黔首为工具,死命压制奴役,生怕民众觉醒。

故而天子与士族皆垄断文化,不予平民百姓任何上升之机会。而随着一个王朝发展到最后,这种压制和奴役到达极点,则会揭开乱世!待天下出现一个新的为百姓着想之人,得民心者得天下,又开启一个新的王朝,而后就是重复又重复,不断轮回……”

“这……”刘备众人心中震撼,宛如看到一个个皇朝建立而又毁灭。

“那先生,可有一个永久的皇朝?”刘备小声问道。

“没有!只有永久的民族,只有永久的国家,却没有永久的皇朝!吾认为,皇朝只是国家民族的一个统治集团和统治方式,不管今后会出现何种形式的统治集团和统治方式!在这一点上,吾认为我大汉皇朝历经四百年的不断巩固加强,

已经为我华夏民族建立起统一的文化和统一的制度!大汉之所以为大汉,其伟大在于其为我们华夏民族塑造了一个伟大的民族:汉!”太史慈激动道。

“是极!我们都自称汉人,而称外夷为蛮族!”众人称是。

“汉,乃包容之民族。数百年前,有秦人、有韩人、有赵人,而今都称之为汉人!是故,我汉民族只要敞开心胸,扩充四方,届时百年之后,这天下依旧是汉人之天下!汉民之天下!”

“故吾认为天下乃汉民之天下,非一家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故吾认为,天下有德者掌之,此德非道德,乃可以爱民如子之心、施政养民之力、保境安民之能!倘若天子丧失这三德,天下倾覆,皇朝轮转!”

“轰……”刘备、关羽、张飞等人脑子一片茫然,宛如之前的认识已经被搅成一锅粥。

良久,见众人回过神,太史慈问道:“黄巾为何而乱?天下,孰地最多?孟子言,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是故,土地乃万民生存之根基也!”

“先生,吾以为当是世家,皇帝亦多田。”张飞试探道。

“翼德言之有理。据我考证,这世间田产最多者,首推以四世三公袁家、杨家为代表的世家,他们在朝廷占据重要话语权力量,有文化舆论控制权,在地方又有巨量田产、商业以及家奴。这些人应该占据天下人口的百分之一左右。”

“然后呢?”关羽急促问道,心中如振聋发聩般心神荡漾。

“其次,乃地方豪强豪族,以在一地有话语权的家族势力为代表,比如翼德你们张家就可为代表,他们在朝廷中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力量,但在地方又举足轻重,同时也占据大量土地田产、商铺工坊,在地方上有较大的文化舆论控制权。他们占据天下人口百分之二左右。”

“先生说得对,在没有变卖家产前,我张家在涿郡也是响当当的,有很多百姓都依附我张家生存。”张飞若有所思道,

“然后我称之为富民。如有田自耕农,工坊老板,寒门和小商人等。这些人一般都会有余钱剩米,也能养活家庭家族。这个群体范围很大,可以说占天下人口百分之五左右。

“然后呢?”简雍问道,前面太史慈所说的富民,指的就是自己的情况。

“最后乃小民或者贫民,一般是少地、无地,靠出卖苦力来赚取钱财养家活口之人。这一点,国相想必深有体会。”

“先生所言甚是,吾年少时,家中少地,靠织席贩履谋生,吾乃先生口中之小民也。”刘备回想起往事,无语凝噎起来。

“先生讲的太对了!吾昔日为躲避豪强追杀,在涿郡卖绿豆三载,然所的甚少,以图活命罢了。”关羽回忆道。

“还有乎?”跟着太史慈来的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问。

“有,乃最底层的家奴和奴隶,其不仅无土地,无农具,又无丝毫钱财,更无自由可言。乃天底下最卑贱、被穷苦之人!”

“大善!多谢先生!”良久,刘备等人从思索中醒悟过来。

“诸位听完,对百姓有何理解?”太史慈又问道。

“百姓,百家之姓,当是天下黎民百姓。吾明也!”刘备忽然明白太史慈何意,百姓首先是天下人,而不能只看作某一部分人。先生,放心!备依旧初心不改,正如昔日誓言,匡扶汉室,上报朝廷,下报黎民百姓!

“拜谢国相!”太史慈一礼,继续道:“前面所云乃正常之民,不过如今大汉已不正,世家豪强攫取太多,富民变少,小民和奴隶太多。黄巾之乱之因,尔等可曾知晓?”

“未曾,敢问何也?”刘备问道。

“盖因凡普通百姓、甚至富民都无崛起之机,大汉大部分的田产、商业都均由世家豪强把持,各种阶层上升渠道均被堵死。俗云,龙生龙、老鼠儿子会打洞,此言实则充满了无奈与心酸,试问何人不望子成龙也?

若天时地利、风调雨顺,百姓尚有活路。可惜近百年来,我大汉温度日降,旱、蝗、地动、冻等诸多灾难降临,小民们本就岌岌可危的经济就会崩溃。尔等可知,小民崩溃之因何也?”太史慈道。。

“税!土地税收!”徐盛大叫起来。昔日自己父亲就是因交不起税,才会搬家逃税的,不曾想在半路遇匪被害,幸亏太史慈才逃过一劫。

“税!吾明矣!”刘备脑中闪过灵光,躬身一拜道:“先生大才!备佩服!”

“你们呢?”太史慈问关羽、张飞等人。

“不甚解,还请先生明示。”关羽道。

“举例尔等便知,”太史慈站起来,详细道:“假若朝廷需十万钱,以支持军队和官府的作,而朝廷臣民亦刚好十万人。是故,若每人交税一钱,则每人都觉毫无压力,如此朝廷运转正常;可惜,这十万人中有五百人乃皇室之人,其定然无需缴纳税赋税;然后,九万九千五百人间又有千名官吏的,其也是不用缴纳赋税的。

同时,因手中可有权力,其可让自己身边的万人不用缴纳赋税。此类人,吾称之为世家。

如此,还需八万八千五百人需要缴纳赋税。但这八万八千五百人间,又有万人乃官吏所倚重之人,其那偷税漏税甚至不交税,官吏亦会视而不见。

还有七万五千人如何?既然皆是众生,尔等可偷税、漏税、不缴纳税,那就是强,既然强,吾自然投靠于汝。如此,再去三万人。此类人,吾称为世家豪强附庸。

诸位细算一下,天下人中,有几人是老老实实缴纳赋税?

不足四万五千人!

然,这四万五千人都老实交税否?不,还有一些没地、没钱的人,交不了税,该当如何?

我交不起,自然可躲藏起来。此类人,暂且估算六千人如何?

最后,整个朝廷天下仅靠四万人交税来养十万人的国家!

并且,上述仅是估算,实际上各世家豪强隐瞒的人口更多!

如此,假若遇天灾如何?皇帝锦衣玉食要钱,官吏俸禄要钱,各类工程要钱,江堤河道要钱,赈灾要钱,养兵要钱等等,诸如此类,不胜繁举!但,天灾之下,普通百姓又有多少积蓄来缴纳赋税?于是纷纷撂荒逃离,最终形成乱民,暴乱!假若暴乱四起,朝廷又无钱粮,为何?因本归朝廷的钱粮,被各世家豪强以及官吏截获而去!朝廷无钱粮,自然想方设法去弄钱粮,可对于这些吃饱喝足的官员、世家豪强而言,孰能掏出嘴边肉?于是朝廷只有再次向百姓加征赋税!这就宛如一个圈子,不断轮回演练,迟到最后揭竿而起!”

“呵呵,言至于此,诸位可明我大汉何处不正?”太史慈问道。

“先生大才!盖因世家豪强占据大量田地,而且想方设法避税、逃税,而朝堂无力,或者说整个朝堂至地方都是世家豪强之人,亦会想方法设法避税。最后致使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先生,可对?”刘备说道。

“善!”太史慈点头赞叹,继续问:“如此,尔等可明黄巾之乱何故否?”

“原来如此!”关羽等人心中震撼道。

“唉,黄巾之乱不过初始,真正乱我大汉者,乃别有用心欲壑难填之辈也!”太史慈叹气道。

“何人?”刘备奇道。

“有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不得活之小民,有刻苦发奋而郁郁不得志之寒门,有勃勃野心而得陇望蜀之世家豪族,然则万千道理,难以一言概之,但其最重要一条,乃田地兼并、上升无路!”

“噢,吾明也!,敢问先生,那该又如何匡扶汉室,结束乱世?”刘备躬身一礼道。

“呵呵,下文分解!”太史慈微笑道。

【您的支持就是西峰最大的努力,请关注《三国:我与我父,喝退十万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