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灵魂里住着风
每个夜晚都被我分割成了好几块,8点到12点,是睡眠的时间,把心交给梦;12点到4点,是写作的时间,把心交给键盘;4点到6点,重新回到梦里,把心交给身边的爱人。
闹钟刺耳的尖叫,把所有的美梦毫不留情地击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十年如一日,我一直坚守着我的习惯。
每一个早晨,我都把自己平静地铺成一张白纸,等着阳光到我的灵魂里泼墨挥毫;每一个夜晚,我都把自己倒得空空,然后往灵魂里添加风、星星、萤火虫……总之,尽量添加一切诗意的东西。我只想提醒自己,别让灵魂忘记了飞翔。
朋友在繁华的大都市给我找了份工作,不知比我现在的工作要好上多少倍。我踌躇满志欣然前往,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忽然有了一种悲凉的感觉,令我全身发冷。我在灵魂的湖面映照出了自己,我看到了我的苍白。我有着长势良好的身体,可是内心荒芜着,寸草不生。
我转过身,逃离了那一切。
那里的高楼大厦不属于我,那里的灯红酒绿不属于我,那里的尔虞我诈不属于我,那里的人情冷暖也不属于我。在高贵的上流社会面前,我做了一次逃兵。
爱人却留在了那里,接受世态炎凉的煅冶。
我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我自己的。有人说,眺望摩天大楼的人,其实都是在眺望自己的幸福。我不是,我的幸福没有那么高。
我的幸福低到尘埃。
屋檐上鸽子成群,院子里花团锦簇。你喜欢的小狗,即使你在它吠叫的时候轻拍它的小脸,它一样喜欢趴在你身边轻轻入睡。还有不被打扰的月亮,可以喝的露水……这些都是我急着要向你表达的,我安安静静的幸福。
我总是设法让自己慢下来,我不想奔跑。那么快速旋转的时光里,我们丢失了什么,拣起了什么?有时候,你的手,抓住琴却抓不住音乐;你的耳朵,储满了涛声却丧失了河流。
有些人的幸福像瀑布和山洪,有些人的幸福像涓涓小溪。瀑布和山洪貌似巨大,但来去匆匆,小溪用最低的嗓音歌唱,却可以生生不息地流淌。
我愿守着自己小小的幸福,在尘世缓慢地移动脚步。我只想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你面前兴高采烈地阐述简单的思想。尽管我也有自己的痛苦,物质上的清贫,是我对家人永远的愧疚。
但我终究不忍将自己物质化,就像鹿身上的梅花,它是艺术,你不能将它明码标价,进行抛售。
瑞典作家梅特林克有过一段精彩的话。他说,在星期日不去酒店喝个醉,却安静地待在他的苹果树下读书的农民;厌弃跑马场的纷扰喧嚣,却去看一场高雅的戏或者独享一个宁静的午后的小市民;不去街上唱粗俗的歌或哼些无聊的曲子,却走向田间或者到城墙上看日落的工人,他们都把自己命中那一根无名的、无意识的,可绝不是不重要的木柴投进了人类的大火之中。
我的生命中,唯独不缺少那样的木柴。
我的身体很臃肿,但灵魂很轻,我的灵魂里住着风。
爱人回来了,从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她说她再不会走掉,她怀念家里的炊烟,怀念家里的鸽子和小狗,常常在夜里想得发疯。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因为我知道,爱人的灵魂里也住着风。
我们是一对清贫的快乐的人,我们的灵魂里住着风,就像那水边的蜻蜓,守着命里注定的贫穷,临风振翅、翩翩起舞。
贫穷,但听着风声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