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到时候买个房,找个本地的女人,把二老从山上接下来不就成了。”王德全信心冲天,轻描淡写地接了话。他的嘴角使劲地朝天上撅了上去,想要把天上的云白勾到自己的脸颊上,脚上的新布鞋轻轻地拍打着花岗石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湖泊里的海鸥发出嘎嘎的回应,这愈发地让王德全欣喜,精瘦的躯干,配上颀长的四肢,轻风掀翻起他黑色的衣角,俨然一副仙风道骨,踮起脚尖的一刹那是羽化登仙的得道高人。
两位来自深山老林的青年看着眼前的湖水,时而平静幽深,有吞没一切的凶险,时而微波粼粼,在阳光下显示出大自然独有的诱惑。水生欲言又止,对着眼前的大境界发出阵阵的叹息,他时而仰天抿嘴,时而低头摆弄脚下的鹅卵石,手里精挑细选的蓝色的圆石子在秀长白皙的手指尖闪出不亚于宝玉般的色泽,深邃忧郁,有着不可言的魔力。
王德全对水生是知根知底的,毕竟在同一片蓝天下穿过开裆裤。他喃喃自语,勾画着多年后的宏伟蓝图,有着属于自己的别墅雅苑,卧室的大床上躺着自己的娇妻,最好有着一双娇羞的眼神,在深情地注视着他,他从事着自己的文学事业,在四层的镶了大玻璃窗的书房里埋头写着自己的诗歌,女儿在保姆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一定要打扮有公主的模样,小儿子在妻子的怀里,粉色的小嘴一鼓一鼓地,贪婪地吸食着乳液。他登了天梯,打开透了白光的天窗,往目光任意地抛到最远的远处,让风与云化作信笺上流淌的诗歌。面朝新世界,王德全把功成名就、妻贤子慧的好日子在自己的脑海里完全地过了一遍。
“王德全,人是会死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王德全的耳后跳窜出来。
王德全没有接话,就了一块平滑的花岗石坐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水生的问题。刚在脑海里泛起幸福浪花的港湾也涌起了翻卷的黑浪,试图勾搭白云的脸角也放下了钩子,咔的一声掉落在地面,只剩下寒冷的锁钩,在坚硬的地面闪出铁青。这是他很不喜欢水生的一点,更是他喜欢和水生另一边,到底王德全也是理不清脉络的。
“天上的太阳还在,人间还是一片光明,可有人总在黑暗的洞里不肯出来”,王德全语重心长地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知道杨水生是听不进去的,如果他能听得进别人的话,那他定不是这般状况了。
水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使劲地抿了抿嘴,上唇紧紧地贴着下唇,用门牙咬了咬深紫的下唇,便开口说了话,“太阳无所谓升起和落下,太阳不在天上,我们和太阳是平行的,我们在同一个面,退一步讲,我们不需要仰望太阳,是太阳在仰望着我们,人是何等的不一般,是多么高贵的生物,是多么腐朽的存在!这一切和太阳无关,你觉得呢?而且,太阳还在天上,人间仍是光明,这是不对的!只要心生黑暗,太阳又怎么能照亮你深邃幽暗的心灵!我不在乎在黑暗中看着人间烟火,这样反而看得透彻深远。你或许不懂,你又怎么能懂呢!我又何苦你能懂,你懂还是不懂,亦或是不懂装懂,又或者是懂了又装不懂,这都是毫无关系的,地球在转,你我都在转,但愿人间一片光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可怕的是连影子都不能拥有呀!其实,也无所谓影子的,也是无关影子的,没有人能踩死自己的影子,它是虚的,因为它是虚的,你看我们身前的影子,你看着他是虚的,但它却真实地存在,所以说一切都是虚的,尽管真实存在,但都是虚像,你所认定的一切都是虚的,尽管是虚的,但能给你带来短暂的消遣,这是生命可悲的地方,如果你能在平凡的日子里低头工作,抬头高歌一曲,偶尔载歌载舞,这已经很对得起自己高贵的生命了,还有宇宙里的一切你能感知的,和能给你一切反应的”。
水生在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王德全听得云里雾里,好在多少他也是能懂的,只是不想与水生陷入没有尽头,没有答案的争论之中,在王德全看来生命是所有痛苦和幸福,所有幸与不幸的总和,他希望自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人,再加上他自己努力,他要成为自己幸福的主人。他转过头,朝水生走了过来,拍着水生的肩膀安慰着,“不要想这么,这会让你痛苦的,你何必想这么多呢?这些都是些该死的没事干的哲学家的说教,就是没事找事干,不要凑在掏粪的农夫的身边,你凑的越近,就会越臭,搞不好还溅起一身骚。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选择你这个无聊至极的专业,与其做个空想家,还不如去做个实干家!空想家是没有饭吃的!”说完,王德全勉为其难地浅笑了几声,他头一次对水生的话发表自己难得的见解。
“实干家!什么是实干家!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水生不耐烦地抢了王德全话尾。水生也是头一次对王德全颇有些怨气,他本以为王德全能理解他的理解。
他本不想再与王德全说什么,可他的大脑还是催促着他赶路,无论如何还是要说一些,哪怕是最后一句,他才不管王德全的想法和情绪。
“我要做一个理想家!”他朝着蓝天大声吼道,面无表情,唯眼睛坚定异常。
扑通一声,他一头扎进了蔚蓝色湖泊里,他要游到湖的对岸去。
他扭转过来,朝岸上的王德全喊着,“下来,我们游到对岸去!看谁先摘到彼岸花!”
王德全也应了话,扑通一声扎进了同样是蔚蓝色的湖水里!激起白色的浪柱,四周层层的水圈急切地扩散开去,往宽阔的湖面跑去了,在与眼界齐平的蓝色的湖面上融进了往岸边涌去的水浪中,消失在了更远的平静的湖水之中。两个青涩的黑头在洱海中奋力地向东边的川游去,身后的腿脚,身前的长肢不停歇地比划着,惊了一汪野凫,海鸥似乎也觉着自己挡了青春的路,扑腾着油白的双翼,往更宽阔的世界去了。
多年后两人提起此事,他们都是头一次下水,怪不得在湖中那么折腾。如果有人要跳水,是拦不住的,尤其是那些为真理而纵身的人,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紧紧地抓住真理和幸福的胳膊。这到底是美好的事物,于活着而言是多姿多彩的,不愧是人间的青年,有着自己独有的色彩,为太阳增添了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