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气势

两边间隔不到一百步。

如果不是季雍忽然发现不对,李跃还可继续靠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杀!”荒草之中,李跃一跃而起。

“杀、杀、杀!”黑云山战兵们爆出一阵阵怒吼。

每个黑云山的士卒都知道为何而战。

所以这不是李跃一个人的战争,而是所有人的。

两边间隔不到一百五十步,草木之中,黑云山的战兵们猛地站起,仿佛蛰伏许久的猛兽向猎物亮出了爪牙。

暗沉的铁甲连成一片,如铁墙般向前推进着。

长矛和环首刀昂起,朝向敌人。

沉稳的步伐整齐的践踏着地面,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

人未至,气势已然汹涌而出。

对面的敌军全都愣住了。

两边的人同在这方水土生活了十几年,早就知根知底,但绝不会想到,短短数月里,黑云山的“贼众”已然脱胎换骨。

就连勒转马头的季雍也呆住了。

这等气势,不亚于当日的高力禁卫。

困在垓心之中的氐人也目光复杂起来,在他们眼中,黑云山只不过是一群山贼而已。

两边的人马都陷入惊讶之中。

季家堡很多人身上贴着两片牛皮、绑上两块木板就算甲胄了,只有季雍身上穿着一套盆领铠,身边的亲卫也才皮甲而已……

枋头的人马中也有披铁甲者,但不多,仅有百人左右,正是这些甲士让他们撑到了现在。

而黑云山部众,一出场,前排数百人全是铁甲,还是那种遮蔽全身的重甲,如何不让他们惊讶?

一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

季雍再次勒转马头,大声呼喊,“放箭!放箭!”

弓箭手们连忙弯弓搭箭,一部分人调转矛头。

“盾!”前阵的伍长、什长指挥士卒竖起盾牌。

虽然略有些杂乱,但盾牌是竖起了。

这些人吃住训练都在一起,打猎也在一起,早就形成了默契。

对面的箭雨杂乱落下。

砸在盾牌和铁甲上,发出“叮叮”的清脆声。

暴雨虽然去了,但周围的水汽没有那么快消散,加上这几个月连续的暴雨,空气潮湿,弓弦都被泡软了,力道远没有从前那么大,无法洞穿重铁甲。

十几名甲士受伤,却并不影响他们继续一步步向前推进。

两边长矛疯狂攒刺起来,却依然无法阻止黑云山甲士向前的步伐。

季家堡的人围困吕婆楼和强汪,已经耗费不少精力,此时面对如山一般的铁甲,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他们的长矛穿不透铁甲,而对方的长矛却轻易刺穿自己的袍泽。

甲士们一往无前的气势,更令他们心惊胆寒。

一步、两步、三步……

每前进一步,就要倒下十几具尸体,还有更多被刺伤的人。

鲜血与地上的雨水混杂在一起,在地上缓缓流淌。

季家堡的人一步一步的后退。

不是他们不用命,不勇敢,而是装备、士气的差距太大。

黑云山上的人早已蜕变,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亡命之徒,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

上下同欲者胜!

而今日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季雍瞳孔猛地收缩,也不言语,转身带着亲兵们向坞堡缓缓撤退,将大部分部众舍弃在堡外。

李跃让身边的人高呼:“季雍已逃,降者不杀!”

被抛弃的季家堡部众回头望向坞堡,果然,坞堡的闸门已经合上了。

“降者不杀!”

胜负已然分晓。

季家堡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犹犹豫豫。

魏山提刀踏前,一刀劈翻一个小头领,“不降者,皆如此人!”

“不降者杀!”百余甲士向前一步,锋利的长矛对着他们的脸。

能活着没人想死。

更何况他们已经被季雍舍弃了,羯人这十几年来犯下累累血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季雍投降。

“啪”的一声,一人的环首刀掉落在泥水中。

接着,更多的人放下了兵器。

让李跃欣慰的是,即便是投降,他们也没跪在地上,说明还有几分骨气。

“杀了你们这帮贼子!”被围的氐人却忽然在此时发难,一个矮壮的身影提刀冲出,乱刀挥向手无寸铁的季家堡部众。

引起了一阵骚乱,刚刚放下武器的人,又捡起了兵器。

“住手!”李跃一阵窝火,带着护卫上前,果然不出所料,是那个看不起自己的氐人豪酋强汪。

但他仿佛没听到一般,将长刀刺入一人的胸膛。

李跃一脚踹了过去。

对方想要格挡,但长刀未及拔出,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被踢飞出去,狗啃泥一般摔在血泥里。

李跃含怒出手,力道极大,强汪过了好半天才从血泥里挣扎起来,怒不可遏,抓起地上的一支长矛就要刺来。

左右的甲士竖起长矛,指着强汪。

李跃冷眼盯着他,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刚才让着他,是看在雷弱儿送粮食的份上。

若不是自己前来支援,恐怕这八百人都交代在此了。

此人非但不感激,反而来坏自己的事,是可忍熟不可忍!

即便现在杀了他,枋头那边也挑不出毛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强汪骑在脑袋上欺负,李跃以后也就别想在黑云山混了。

该翻脸时就要果断翻脸!

这一战也让李跃看清枋头的战力,所谓精锐不过如此。

不是李跃自吹自擂,论勇武善战,还是汉人强上一些。

此时的氐人民族士气还未起来,而汉人从汉末一直征杀到现在,不勇武不善战的人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强汪怒吼着冲来,就在李跃觉得他要撞在长矛上时,忽然脚下一滑,人又摔倒在血泥里,完美的避过了近在眼前的长矛。

李跃冷笑一声,这人倒也不傻。

再次站起时,吕婆楼等一众羌人赶来,拉住他,连连向李跃拱手,找了个台阶下,“多谢李寨主援手之恩,强汪一时眼拙,黑夜之中难以分辨敌我,还望寨主不要见外。”

“一时眼拙,莫非耳朵也一时聋了?”魏山带着甲士围了过了。

氐人们脸色一个个难看起来。

反而扔下武器的季家堡部众神色和缓起来。

强汪脸色血红,却低着头,不发一言。

吕婆楼道:“今日之事,皆我等不是,回去自会禀明我家将军,届时再向寨主请罪。”

既然已经低头了,还把苻洪抬出来,李跃不再纠缠,毕竟季家堡才是正事,“言重了,此事就此作罢。”

“寨主活命之恩,婆楼铭记于心,今日我部伤亡颇重,已无力助寨主攻堡,容在下等先行告退。”吕婆楼比强汪明事理多了。

“吕将军请!”李跃也没客气。

没有他们,自己这边反而能放开手脚。

吕婆楼深深一拱手,然后让部下扛着尸体退走了。

李跃望向季家堡,忽然有种旧地重游之感,对着坞堡上攒动的人头霸气道:“季雍,你死期到了,此堡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