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无曲折,霸之极也

“有事要问我?问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赵光美看到一脸神神秘秘,居然连个随从都不带就来自己新家找自己的赵匡胤,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他这栋宅子是新买的,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就是他的家了,小宅子自然有点配不上他的身份,于是他索性就把宅子推倒了重建,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暂时住在宫里,也不算是太不合适。

今天他心血来潮刚过来看看,结果后脚赵匡胤居然就主动找他这来了,而且连个随从都没带。

其实看这赵匡胤神神秘秘的样子,对他来的目的他就已经猜到个七八分了,不过却是也乐得装糊涂道:

“大哥是来看我新家的么?说真的,这个宅子的地理位置我很满意,虽说是稍微小了一点,但也还行,我这个人,对房屋大小还真没那么挑剔,不过住着可得舒服,关键是我这人怕热,我打算在那边弄个大大的冰窖,回头宫里制了冰,也多给我弄一些呗?”

然后斜着眼睛瞅赵匡胤道:“你弟弟建新房子,你这个当哥的,不得表示表示啊,是不是得送点啥贺礼啊?”

赵匡胤想了想道:“送你一把玉斧,你要么?”

闻言,赵光美瞥了一眼赵匡胤手里的玉斧,撇嘴道:“你手里这把?都被你玩包浆了,我还真不太想要。”

所谓的玉斧,其实并不是玉制的斧子,赵匡胤闲的没事儿整把玉做的斧头拿手里玩那不是有病么,既不好看也不能砍人的。

这东西类似于一个雨伞的形状,上粗下细,功能接近于拐棍,跟近代欧洲流行过的绅士棍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拿在手里,拄在地上装逼的。

赵匡胤之所以成天带着这东西是因为他早年在战场上腿受过伤,虽没什么大碍但偶尔拄着能得劲一点,那上面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可好看了。

“不是这把,是下面人送的,内中藏有宝剑,关键时刻拔出来可以杀敌,制作比我这把更精美,好看,这东西我用不上,你要的话拿给你玩,就当送你的乔迁贺礼了。”

“棍中藏剑啊,这倒是挺有意思,嘿嘿,谢谢大哥。”

下面人拍马屁送的东西,用料肯定讲究,肯定很值钱。

“你是我弟弟,这天下是都是咱们家的,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能给你的自会给你,我待你一片赤诚,只希望你待我,也可以坦诚相待。”

赵光美闻言却是取笑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既然似乎一片赤诚,还打机锋干什么?”

赵匡胤闻言被噎得不轻,随即却是露出一丝苦笑,然而还是领着赵光美找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道:“我听赵普说,说你引荐了杨业给他,还说他有可能是咱们大宋未来的第一名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岳父他们这一茬人不是要集体退休么。”

“啊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大哥,你现在是官家,要沉稳,你看,你都一惊一乍的,我是不是看起来比你还沉得住气?是不是显得非常的成熟稳重?所以说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你就不应该总说我年纪小,我表现的多棒啊,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

说着,还给自己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

赵匡胤只得重新坐下,然而眼神却是愈发的炽热和急躁的死死盯住了赵光美。

“没听任何人说,我自己猜的,不过你放心,你这个局如此的高明,除了我,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却能够看得透呢?”

“因为是我啊,我就是能看得出来。”

想了想,赵光美还是补充道:“你最近催婚催得挺急的,而且我知道你跟大嫂正在研究昭儿,甚至是侄女的婚事,以你对家庭的重视,这么急切的要完成联姻,必然有着重大的政治目的,再加上禁军的变动,所以是推倒得出来的,旁人不会关注咱们家里的事,也不像我这样如此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赵匡胤闻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下也终究是放心了一点,只是却也愈发的感到自家的这个三弟的才智卓绝,一时之间,居然忍不住感慨连连。

“那……你跟赵普提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话赶话赶到这了啊,这事儿你又不可能瞒着普哥,我避讳他干什么,我图的,就是一个清净,你们踏踏实实搞你们的大事业,我安安静静的看我的书,备战今年科举,这多好?”

“就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

赵匡胤闻言,神色诡异地道:“你说考科举是认真的?”

“对啊。”

“就为了当节度使?”

“是啊。”

“你……你这么急,是不是,要跟你二哥争储君?”

“当然啊,不然我图啥?”

“…………”

给赵匡胤整得都无语了。

他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怀疑自家亲弟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没成想这赵光美,承认的居然这么干脆,而且居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种事,不应该藏着点,噎着点么?”

“藏什么,噎什么,藏给谁看,给你看啊,你把我都放到京兆尹这位置上了,我现在跟你说我对你这个位置一点兴趣没有,你信?”

赵匡胤闻言沉吟了好半天,居然神奇的发现这话居然一点毛病都没有。

随即正色道:“储君之事,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争得如此急切,就不怕我不高兴,甚至是忌惮于你么?况且我自己又不是没儿子,此事决断悉在于我,哪里是争来的?”

赵光美则很自然地摊手道:“给或不给当然在于你,但是想或不想,争或不争,是我的事啊,我就是想啊,这难道是一件丢人的事?二哥想要,也可以跟我争啊,一门亲兄弟之间争点什么东西,难道就非得你死我活?这种事儿有那么忌讳么?

咱们家人,就别搞那些虚的了吧,明明很想要,还一个个的装出一副不不不我不想要的样子,是不是有病?至于昭儿,你觉得昭儿合适你可以给昭儿啊,争得到我就自己干,争不到我就辅佐昭儿干不就完了么,到时候你要是忌惮我了你跟我直说就是,我想跟你要什么我会直接跟你说,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要什么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说。”

赵匡胤闻言,却是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

“先帝,柴荣。”

“柴荣?哪像了?”

“先帝一生,征战无所不利,内事无所不成,然而其实你知道么,他这人,其实是全然没有权谋的,他心里想什么,想要干什么,朝臣们都是一目了然,在位这几年,他简直任性到了极致,他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而且他居然真的把他要干的每件事都做得成了。”

赵光美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头,柴荣确实是这么个人。

却听赵匡胤道:“先帝做事,几乎从无机心,用人用兵,也全是一片赤诚,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一种极度的自信,他自信这天下任何的意外他都能掌控得住,也自信他根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这一点,我不如他。”

说着,又转头看向了赵光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心无曲折,霸之极也,你跟他实在是太像了。”

赵光美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疑惑地道:“你这是夸我呢,是吧?我这明明叫阳光开朗大男孩,让你说得好像老气横秋的一样。”

赵匡胤却是突然换了个话题道:“我记得昔日先帝刚刚登基的时候,说要御驾亲征,结果冯道居然就在大殿之上当场笑了出来,先帝大怒,质问冯道,说昔日唐太宗也是御驾亲征,才能开创贞观之治,结果你知道冯道是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

“他说,你是唐太宗么?给先帝气得脸都紫了。”

“冯道那个五代不倒翁,十朝元老?”

“是啊,事情没做成之前,就连冯道这样的人,都敢当庭嘲笑于柴荣,可等到柴荣真的御驾亲征,并且旗开得胜之后,天下人便再也没人敢质疑他,更没人敢取笑他了。”

“霸道,从来都不是问题,有史以来这天下几乎就没出过像先帝一样霸道的人,但他什么事都做得成,自然便是一代圣主,相反,若是高平之站中他战败身死,自然便是小儿狂妄,自取其辱了。你想做柴荣那样的人,你得先他那样的本事。”

说着,赵匡胤非常郑重的握住了赵光美的手道:“好做吧,今年科举,我,等着你当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