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怕是不太妥当...”
唐能的肥脸上冷汗直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郡中事务繁忙...这...我也不是武官呐...要不,要不还是..”
“唐使君言之有理。”
羊珏站在帐中背着双手,却是仰头打量着自己头顶的军帐,听着帐外一声紧过一声的鼓声慢悠悠地说道: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如今大敌在前,容不得我疏忽半分,只能冒险前来鲁郡集结乡兵自用,以免将来功败垂成之时,你我都有倾覆之危。可唐使君不愿意,我又岂能勉强?”
“是极,是极!”
唐能急忙连声说道:“贤郎不愧是羊氏高门出身,体恤人意,当真有名士之风!”
说完踌躇了一下:“那在下这就...回去?”
“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看见了,我们这一行人吃穿住都还没安排,等会儿又有紧急军事相商...不如唐使君为我找几个管事的,可好?”
“好,当然好!”
唐能被肥肉挤压的一双狭长眼眸中神色急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鲁郡杜氏,颇有名望,当初郡中乡民推选郡中主事时虽以我为首,但杜氏也在被推举之列,可为羊氏前驱!”
“还有这种事?”
羊珏转过头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被推荐的不止杜氏一个...对吧?都有谁,一并说来。”
“这...”
唐能踌躇了一下,望见身边站着的几名披甲大汉正将不善的目光冷冷投在自己身上,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猪,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城中...谭、孙、林等三姓,都是当初被推选之列。”
“这么多...”
羊珏感慨地说了一句:
“不过那些牧守士家南逃,如今城中混乱如此,倒也怪不了你们...羊宏、羊雄,冷寿、岳达!”
“在!”
帐中四名披甲壮汉齐齐拱手,沉声应道。
“让唐使君派人领着你们,以唐使君的名义请这四位家主过帐议事!”
“是!”
四人轰然领命,却是站在原地不动,整齐看向了场中一脸呆滞模样的唐能。
没办法,这位唐家主只好唤过了帐外仆从,分别领四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劲卒前往这鲁郡最后能说得上话的几家人。
羊珏倒是客气地吩咐众人给唐家主抬案看座,然后安慰他说“只要他们来了使君即可离去”。
唐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唯唯诺诺地坐下,满怀忐忑地听着帐外的鼓声阵阵。
很快,三通鼓敲完,自然连个鬼影都没有过来。
羊占武回到帐中复命的那一刻,唐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猛跳了一下。
不过好在羊珏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看来也没有要深究的打算,这倒是让唐能松了口气,心中刚刚对羊珏的不屑之色又渐渐浮现。
军令如山,却在你手中如同儿戏,我等若一心不肯配合你,你又当如何?区区六百骑兵真以为天下无敌了不成!
褚都督三万大军可就在彭城,我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唐能心中无不恶意地想着,甚至幻想将来门第抬升,未必没有将羊氏踩在脚下的机会。
这些年来战乱不休,就此倒下的名门望族难道就少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区区一个十三岁的羊氏小儿,又哪能一直猖狂下去!
只是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喧哗。
刚刚在唐能家中商量过的孙氏家主孙定看见唐能时先是一怔,又上前对着始终背对着众人的羊珏见礼,见他没个反应才小声对着身边的唐能说道:
“茂竹兄,这又是作哪般?”
“咳。”
唐能轻咳一声,以眼神示意,孙定这才闭嘴。
帐中武士再度抬案看座,孙定也只好坐下,抬起头来却是满腹狐疑。
很快其余三家家主纷纷到齐,一时间帐中倒也拥挤不少,只是他们此刻却都拿疑惑的目光看着唐能。
毕竟此刻唐能是代郡守,而那些武士又都是口称奉了“唐使君”的命令,这让刚刚得到孙定通知的众人疑惑不解,以为这唐氏又临时变卦投了羊氏。
羊珏终于转过身来,望着帐中众人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道:
“鲁郡代郡守唐能唐使君!如今王师为光复中原而来,就在不远的彭城驻扎!尔等为何据城自守、不肯出迎王师?莫非是怀了异心吗?!”
唐能大惊失色,不知道羊珏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但无论如何他说的这种话也不能认,便也立刻起身怒道:
“岂有此理!我鲁郡闻听王师将至,大举义军以响应王师北伐,岂落羊氏之后?汝虽高门,也休想污蔑我等忠贞之士!”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上来两人就这么针锋相对。
甚至孙定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莫非羊氏来此不是为了响应王师,而是早已投了羯赵?!
“原来如此!这么说,倒是我误会唐使君了?”
羊珏冷笑一声:“既如此,为何三通鼓后竟无一人前来?岂不是对王师怀有二心?!”
唐能闻言一滞。
他刚和孙定在家中商议完毕,要对羊氏进行冷处理,反正等王师到了之后这军队还是要交到褚都督手中,只要拖上几天等到交接之人到来即可。
到时你羊珏不仅都得再交出去,说不定连自己手里的这几百骑兵也留不住。
因此早有心思的他们对于这突然响起的三通鼓自然置之不理。
于是唐能心思一转,立刻怒声回答:
“我乡人不知兵事,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说的是。”
羊珏点了点头:“乡人不识兵事,又哪里听过战鼓之声,三通鼓不至倒也不能怪他们,是我苛刻了。
只是唐使君,羯赵陈兵河北、王师北伐中原,眼见又是一场大战,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识鼓令,将来上了战场岂不是要白白送命吗?”
唐能见他态度时好时坏,一时之间也摸不清羊珏的心思,可现在他语气又莫名软了下来,自己也只能从善如流,先争取脱身为要:
“贤郎爱民之心,我心敬之,但这些黔首布衣向来都是这样,难以教化,贤郎倒也不必往心里去。我这就去让人唤起乡人,立刻至校场集合便是!”
说着正要转身,却听到羊珏笑吟吟说道: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唐使君既然蒙推代郡守之职,想来还是有些威望的,不如请使君借一物与我请个方便,某自有办法令城中军令严明、进退有据!”
“哦?”
唐能大喜,心道终于能脱身了,便立刻应道:
“不知贤郎要借何物?只管讲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