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登宝岛路海昌达 遭构陷身处囹圄

又过了两日,王培玉从大牢里释放回来,紧接着,翁岩第二次天津之行也顺利完成,又是一笔俏买卖,大赚了一笔。三喜临门,潘清喜不自禁,大摆筵席庆贺,决定连开三天的堂会,好好庆贺一下。

潘清和钱坚叫来江琪官,问道:“现在江南哪个戏子最红?”江琪官道:“当然是秦淮河畔的昆曲花旦尤红爽。”潘清道:“好,那就请她了。”钱坚问道:“余老板出场一次多少银子?”江琪官眼珠一转,坏心眼又冒了出来,说道:“她可不便宜,唱一场至少得三十两。”“什么!三十两!”潘清大吃一惊,“一个船工一年到头辛苦,也挣不了二十两银子,她一个戏子随随便便唱几句就要三十两?”江琪官赶紧找补道:“台上片刻钟,台下十年功。我们唱戏的吃的苦,一点不比跑船轻省。”潘清还是有点嫌贵,对钱坚道:“兄弟们挣点银子不容易,怎么着都是乐呵,要不就换个人?”不等钱坚回答,江琪官又跟了几句:“正因为挣银子不容易,才更得找最好的名角乐呵。再者说了,咱们安清帮现在是江南第一大帮,面子可比天都大。不请尤老板,兄弟们的面子往哪搁?”钱坚道:“在江湖上混,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三十两就三十两吧。”潘清无奈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尤红爽了。琪官兄弟,你就辛苦跑一趟去请尤老板。”

江琪官找到尤红爽,说明来意。尤红爽问道:“行,那天我正好没别家的戏,就按老规矩给包银就行。”江琪官轻浮的调笑问道:“那尤老板的规矩是多大呀?”尤红爽不悦道:“您也是梨园行的老人了,怎么这都不清楚。咱这样的角少了十两哪行呀。”“什么!还十两,您老人家想什么呢!”江琪官故作夸张道。“十两怎么了,我这几年的功夫还不值十两银子呀。”尤红爽反问道。江琪官冷笑一声:“人家安清帮都是些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他们说了,要的就是面子,就出个车马钱,让您免费给唱一天。”尤红爽一听不给钱,有些恼怒,道:“这点小钱也计较,还算什么江湖好汉!老娘不伺候!”江琪官恐吓道:“那前些日子安清帮要组织梨园行会,侯大金、侯二金兄弟的事你也想必听说了,知道他们的手段吧。”

尤红爽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不给我钱,他们就有面子了是吗?”江琪官道:“这你就不懂了,要是花大价钱请你过去,不就和那些乡下土财主一样了吗。不要钱自己过去,那就是朋友交情。人家要的是这个面子。”尤红爽恨恨说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江琪官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也算梨园行的人,肯定不能让妹妹你吃亏,这么着吧,我自己掏荷包,给你五两银子。”尤红爽摆摆手,“算了,那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江琪官道:“妹妹知道厉害就好。”尤红爽背过头去,咬牙道:“知道了,到日子我肯定去。”江琪官狠掐了一把尤红爽的脸,道:“就唱妹妹最拿手的《西厢记》。”尤红爽恼怒狠抽了江琪官的爪子,“我给他们唱《窦娥冤》!”

到了日子,安清帮上下张灯结彩,庆贺翁岩的海路生意大赚和王培玉出狱。

席间,潘清对翁岩说道:“海路顺畅,越来越多的商家找咱们运货了,生意火了,官府盯上咱们的几率也就越高了。”翁岩道:“祸福相依,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遇见事了,就全都迷糊了眼睛。”潘清道:“肥肉不能咱们一家独吞,最好再多拉拢几家船帮一起做,一来少招别的帮派嫉妒,二来朝廷法不责众。”翁岩道:“好主意,还有,咱们不能只走北路,南边福建那条海路也得打通了。”潘清道:“我过几天就去福州走一趟,看看那有什么好买卖。”

正事说完,大家一起举起酒杯庆贺。江琪官一招手,看台上鼓乐齐鸣,大戏开始。尤红爽浓妆艳抹,粉墨登场,一开口就是满堂喝彩。翁岩、钱坚、潘清三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潘清恍然之间,仿佛再次见到了当年的李凤卿。钱坚也是看的呆住了,顾不上和兄弟们聊天,只是痴痴地望着台上那多情的崔莺莺。

曲终人散,钱坚久久不能忘却。第二天,潘清一起床,吃罢早饭,就来到富商汪彭年府上,诉说准备开通南方的海路。汪彭年想了想说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走海路要是能通,大家早就走了,根本轮不到咱们。现在潘帮主搞的这么大,很容易让朝廷知道。”潘清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眼下参入安清帮的兄弟越来越多,船帮的营生根本就不能养活这么多人,只有靠海路走私才能勉强应付。我也是迫不得已。”汪彭年道:“朝廷闭关锁国,你却非要开通海运,我真的很担心潘帮主会被朝廷盯上。”潘清道:“都是生计所迫。”汪彭年道:“我也了解潘帮主的苦衷。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你去找他商量商量。”潘清忙问:“谁?”汪彭年道:“福建首富,大茶商徐文祖。福建茶叶走陆路运往京城十分不便,他肯定有兴趣跟你一起开通海路运茶。”潘清大喜:“多谢汪老板。”

第二天,潘清又安排翁岩张罗北去天津的货物,并带上徒弟黄泉历练。潘清则带上王降、萧玉德、王培玉南下福州去找徐文祖。钱坚留下管理帮中事务。钱坚自从堂会那天见到尤红爽,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正要前去追求,也乐得留下来看家。

潘清一行风餐露宿,终于来到福州,打听着找到了徐文祖的家中,递上汪彭年的推荐信,徐文祖不敢怠慢,盛情款待潘清几人。

席间,徐文祖道:“朝廷闭关锁国,可苦了我们这些沿海的渔民商贾。福建土地贫瘠,不能出海打渔贩货,我们吃什么去。朝廷这是堵我们的活路呀。”潘清道:“这就是古书上说的,‘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在上面困住咱们,咱们就得在下面想办法找活路。”徐文祖道:“我们在沿海,不得不想办法出去,只是没想到潘帮主放着在江南温柔乡的好日子不过,也来披荆斩棘的趟海路,真是勇气可嘉。”潘清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是万不得已,江南贫苦百姓不比福建少,陆地上耕地不足,也只好到大海上找出路了。”徐文祖道:“既然这样,咱们就算一拍即合。先预祝咱们生意兴隆。”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潘清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大船实在太少,除了几条渔民偷偷打的大船,剩下的就是海盗战船改造而成。不知徐老板这里有几条大船?”徐文祖摇头道:“我一条也没有。你刚才倒提醒了我,要想开通海路,就必须还得再找一个人帮忙。”潘清忙问道:“找谁?”徐文祖道:“台湾首富冯炳忠。他手里最少有大船一百多条。有他帮助,才能成大事。”潘清又问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条大船?”徐文祖道:“冯炳忠是当年延平王郑经宰相冯锡范的孙子。朝廷收复台湾之后,冯家人都被带去了京城,只有冯炳忠的父亲留了下来经商。因为台湾是孤岛,粮食不能自给,只能靠从大陆运粮维持,冯家垄断了福州到台北的船运,所以生意才能做这么大。而且以前没有闭关锁国的时候,冯家还有船队专门跑日本和吕宋,现如今朝廷管的严,外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但他家的那些大船可不想闲下来。咱们用他家的船,一定没问题。”潘清大喜,“事不宜迟,那咱们赶紧去台湾找冯老板吧。”徐文祖大笑道:“看不出潘老板还是个急性子。好,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又经过三天的海上航行,潘清一行人来到台北,找到冯炳忠,说明来意,冯炳忠大喜过望,说道:“我们冯家在台湾经营了几十年的生意,如今海禁,搞的大家生意全都没得做。害得我们去走私,真的是逼良为娼呀。”潘清道:“冯老板真会说笑,听徐老板说,您不是还私藏几条跑日本和吕宋的大船吗?”冯炳忠摇摇头道:“不瞒你们说,我正准备把船拆了呢。冯家一直跟着国姓爷反清复明,朝廷就是招安了我们,也是不放心的,要是别人还留着那几条船倒没什么,我们冯家留着,那就是造反的证据。”徐文祖劝道:“那么好的大船拆了可惜,还不如贱卖给别人呢。”

冯炳忠道:“一则没人买得起这么大的船,而且买去也不能出海;二来这是我们冯家的颜面,儿孙卖祖产不就成了败家子了吗。”徐文祖拍手叫好道:“端的是个好男儿。我们今天就是要帮冯老板这个忙。”冯炳忠问道:“你们怎么帮我?”徐文祖道:“冯老板的船不要拆,用船入股,交给我们贩私货。从江南贩粮食到台湾,装上台湾和福建茶叶运回江南。”冯炳忠想了想,道:“不要在台湾和福建交易,容易让官府发现。我家在澎湖有码头,江南的船开到澎湖小岛上,咱们福建和台湾两边也出船带茶叶到澎湖,分好两家的粮食,再给江南的朋友装上茶叶带走,也省得江南的船再分跑福建和台湾两趟。”潘清大喜:“还是冯老板会做生意。”冯炳忠道:“我们这边不担心,我在台湾说话比官府还好使,只是潘先生在江南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潘清见冯炳忠质疑自己,忙交底让他放心:“安清帮现在五万多兄弟,运货出货肯定是万无一失。在官面上,江宁织造曹颙、曹頫兄弟是我的恩主;江苏臬台李卫也罩着我们的生意。”冯炳忠点头道:“曹家跟着三阿哥,李卫又是四阿哥的心腹。狡兔三窟,安清帮这步棋走的对,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潘清感叹道:“想不到冯老板还对朝廷的事这么了解。”冯炳忠道:“没办法呀,士农工商,咱们商家地位最低,只好紧跟着官府才有一线生机。”徐文祖道:“但官府也靠不住,今天这个斗那个,明天那个整这个。下面的商家一步跟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冯炳忠道:“所以,上次江南长乐帮的常欢颜来找我合伙贩私货,我就没有答应。”

潘清一听‘常欢颜’的名字,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哪都有他,忙问道:“那您怎么不同意呀。”冯炳忠道:“他跟八阿哥跟的太紧,担心有朝一日八阿哥翻了船受到牵连。而且他做的也不是什么正道买卖,从澳门贩卖鸦片到江南,这可是害人害己的生意呀。”潘清道:“冯老板仁义,小弟佩服。”徐文祖道:“一提起澳门的葡萄牙人,我倒想起来了,现在日本和吕宋的情形怎么样了?”冯炳忠直摇头道:“一塌糊涂,日本也学咱们朝廷,闭关锁国了,自己人不许出海做生意,需要什么,只和荷兰人贸易。吕宋更糟,让西班牙人占了,什么生意都不做了,好东西全都运回西班牙,百姓穷的什么也买不起了。”

徐文祖道:“眼下咱们沿海周边,全是西洋人的天下,朝廷却还闭关锁国,真不敢想再过一百年国家会是什么样子。”潘清道:“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再者说,正因为朝廷闭关锁国,才能让咱们做这走私的生意。”徐文祖摇头道:“说不好听的,咱们这是发国难财,我宁愿自己不做生意了,也不想国家搞成这个样子。”冯炳忠笑道:“看不出徐老板还这么爱国,佩服,佩服。”潘清道:“其实仔细想想徐老板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破巢之下安有完卵,要真是朝廷完了,咱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一听此言,冯炳忠苦笑道:“是呀,破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这些前朝臣子到了新朝,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辫发剪了,衣冠改了。国姓爷英雄了一辈子,子孙却软禁在北京当人质。”

潘清见提起冯炳忠伤心事,赶紧改口说道:“不提这朝廷大事了,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想这些做什么。”冯炳忠也自觉失态,忙说道:“好,不谈国事,只谈风月。走,我请二位去尝尝台湾特色的煲鸭汤。”

几人到了饭庄门口,老板赶紧出门迎接:“冯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正在说话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推着小车,上面扎着几只笼子,里面装满了鲜活的鸭子。汉子停下车,对老板喊道:“李老板,给您送鸭子来了。”老板忙着招呼冯炳忠等人,顾不得里那汉子,说道:“直接搬后厨去吧。”那汉子答应了一声,抬起一个笼子就奔后厨去了。这时一只小雏鸭从笼子洞里钻了出来,跑到冯炳忠跟前,蹭脏了冯炳忠的鞋子,冯炳忠飞起一脚,把雏鸭踩了个稀巴烂。这时那汉子从后厨回来,准备搬第二笼鸭子,见鸭子被踩死了一只,十分不悦,对冯炳忠道:“这位老板,我送的活鸭被您踩死了。”冯炳忠看也不看那汉子,带着潘清等人径直去了雅间,那汉子追着问道:“一只鸭子不值钱,我也不要老板赔,但您总得和我说声不是呀。”冯炳忠恼了,揪过那汉子,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滚,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饭店老板也拉过那汉子:“快走吧,这位是冯老板,你得罪不起。”那汉子不再追究,擦干嘴角的血,恨恨的走了。

几人进了雅间坐定,冯炳忠对徐文祖、潘清道:“一个穷崽,还敢跟我这么说话。”潘清道:“我曾经看过几本相书,我看这个汉子面貌清奇,孔武有力,不是个窝囊的人,日后恐怕要干出一番大事的。”冯炳忠不屑一顾:“一个穷崽能有什么出息。”潘清叫过饭店老板,问那汉子的情况,老板的答道:“他叫朱一贵,在街角开了家活禽店铺,贩卖鸭子。刚才得罪了几位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潘清又问道:“那他平日除了贩卖鸭子,还干点别的吗?”老板答道:“他平时没事也练练拳脚功夫,还喜欢听戏。是个讲义气的人,这一条街都后生都和他关系不错。”徐文祖道:“不提这穷崽了,赶紧上鸭汤,让这位江南来的朋友尝尝鲜。”

酒足饭饱,几人散去,冯炳忠给两人安排了客栈住下。等冯炳忠走后,潘清独自一人找到街角朱一贵的活禽店铺,递上几个铜板,道:“朱兄弟,今天冯老板喝多了,才冲撞了兄弟,这几个小钱,是赔你的鸭子钱。”朱一贵看了看潘清,把钱推了回去:“谢谢兄弟的好意,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潘清也愣住了:“都说中隐隐于市,小兄弟出口成章,有点隐士风范呀。”朱一贵道:“我爹在江西老家也是中过秀才的,前些年朝廷组织移民,才到的台湾。”潘清道:“怪不得听你口音不像正宗台湾话,原来也是江南的老乡。”朱一贵道:“你是江南人?好巧呀,敢问尊姓大名?”潘清道:“在下江南安清帮帮主潘清。”朱一贵忙起身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说完,端出一碗吃过几口的炖鸭子,:“家里贫寒,没什么好招待的。”潘清也没有计较,撕下鸭腿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没事的,别有一番风味,和江南的做法大不相同呀。”朱一贵等潘清吃完了鸭子,说道:“刚才您来给我送钱,我以为是可怜我,才没有收下。见您不嫌弃我脏,还把我吃过几口的鸭子吃的津津有味,才明白您是真心拿我当朋友,钱我收下了。您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潘清也十分感动,两人谈了一夜,相见恨晚。

再说钱坚留守帮中,念念不忘尤红爽的俏丽身姿。每日带兄弟们去给尤红爽捧场,上了台就叫好,送花篮;下了台就请吃饭,送首饰绸缎。再让江琪官去从中说合拉纤,那尤红爽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见钱坚是一帮之主,位高权重,哪会不欢喜,不到一个月,就和钱坚打的火热。只是美女爱俏郎,钱坚虽然相貌中上,但毕竟年岁已大,又有些不修边幅,不太入得尤红爽眼。那日堂会,见得帮主潘清,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倒让尤红爽春心大动,倾慕不已,总向钱坚打听潘清的事。钱坚心眼实诚,也看不出尤红爽的心思,是有问有答,把潘清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与她知晓了。尤红爽见潘清如此英雄了得,跟着他肯定比跟着钱坚更有前途,坚定了要勾搭的念头。而钱坚毫无发觉,每日耳鬓厮磨亲近过后,就许诺等大哥翁岩和三弟潘清回来,就办喜事成亲。

又过了几日,潘清先从台湾回来,钱坚设宴接风,还没等开口说和尤红爽的事情,这时一个陪翁岩去天津的兄弟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出大事了。”潘清认出他是去天津的兄弟,心头一紧,忙问道:“我大哥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兄弟道:“翁帮主被天津的官府抓走了。”众人大惊,钱坚喝问道:“他们凭什么缘由抓的人?”那兄弟道:“官兵从咱们的船上搜出了夹带的鸦片烟。”

潘清听闻官府竟然在安清帮的私船上发现鸦片,又惊又疑。钱坚问道:“那楚南天、张顺北和黄泉呢?”那报信的兄弟道:“全都找不到人了。”潘清不再询问,挥手让人带报信的兄弟下去休息。钱坚说道:“事态紧急,咱们还是亲自去天津一趟吧。”潘清道:“以咱们兄弟现在江湖的地位,大哥还能这么轻易被抓,背后肯定有缘由。不如我去天津,二哥你留下来以防不测。”钱坚道:“不可,你我兄弟当初结拜的时候就说要同生共死,今日大哥有难,必须一同前往。”潘清见钱坚一再坚持,也不好说什么,但以防不测,潘清的三个徒弟王降、萧玉德、王培玉留下看家,只带上钱坚徒弟石士宝,刘和年去过天津,路径熟悉,也一起带上。

四人到了天津,潘清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辛亏刘和年来过几次天津,结交了天津知府的刑名师爷魏绍,先去联络了一下,双方找了个僻静的茶馆雅间详谈。

钱坚、潘清坐定,刘和年领着魏绍进了雅间,石士宝在门口茶桌上占了个位子,给他们放哨。刘和年介绍过双方,魏绍先施礼道:“久仰潘帮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潘清忙回礼道:“哪里哪里,魏先生的刀笔文章,小弟也是佩服不已。这次鄙帮些许小事,有劳魏先生费心。”钱坚也说道:“我们兄弟早就有心结交先生,这次冒昧登门,一点心意,聊表敬意。”说完就递上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刘和年又跟着道:“潘帮主已经派人去您家里给嫂子和侄子们送去了江南上好绸缎一百匹,过年做新衣服穿。”

魏绍见潘清如此懂事,微微一笑,捋着山羊胡子说道:“翁帮主的案子已经转到我们天津知府衙门了。事情确实蹊跷的很。”潘清忙问道:“如何蹊跷?”魏绍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天津总兵富春甫是个纨绔无能之辈,因为他阿玛是当朝驸马,他本人是皇上的外孙,这才谋到这个职位。他没什么心眼,就是一昧的吃喝玩乐,军营里的事是一概不管,统统交给副总兵张顺北管。如今几位阿哥为争太子储位打得是头破血流,但富春甫傻人有傻福,他谁也不靠,哪边也都不指望他,他就这么一直过太平日子。你们走海路贩运私货的事,一直是张顺北负责,这在天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富春甫吃着张顺北的孝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不知为什么,张顺北突然吃错了药,上奏朝廷说要跟十四阿哥去青海打和硕特。就这么的,富春甫才亲自上阵去了码头坐镇,结果一上来就查出你们私船里面的鸦片烟来了。”

听完魏绍说完事情经过,潘清更加疑惑:“即便是张顺北要调走,那也得和下任交接好了再走,而且富春甫不也吃了孝敬,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钱坚又道:“关键是我们贩的私货里根本没有鸦片烟,那玩意伤天害理,安清帮是绝不会贩卖的。”魏绍冷笑一声道:“当场搜出鸦片,证据确凿,都是自家朋友,两位就不要遮掩了。”刘和年解释道:“这四条大船里,有一半是江南富商汪彭年的货,半条我们自己的货,剩下是江南其余商家拼凑的一些土特产。都是贩私货,别人夹带什么,我们确实不知道。”“什么?四条大船?”魏绍楞了一下,“官兵在码头只看见三条船呀。”

钱坚和潘清也愣住了,钱坚忙问道:“我们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叫楚南天的海盗头子,还有我大哥的徒弟黄泉,他们现在在哪呢?”魏绍也疑惑了:“没听说有这两个人呀,翁岩过堂的时候一口咬定就是自己一个人偷贩私货,与别人无关。不要说一起来的楚南天和黄泉,就连那个货主汪彭年的名字他也没提。”潘清道:“我大哥义气,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出卖朋友。”魏绍道:“这正是我敬重各位好汉的地方。”潘清又问道:“那现在张顺北在什么地方?”魏绍道:“这小子放着天津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青海受苦,一下子就感动了皇上,听说赐了黄马褂,现在京城面圣,过几天就应该启程去青海了吧。”刘和年大吃一惊,道:“他不会是傻了吧,真要去青海?”

魏绍道:“我是这么想的,张顺北是海盗出身,没什么靠山,即使是跟了十四爷,也不是嫡系,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他主动去青海,不仅是讨好皇上,更是靠紧了十四爷,舍出去两年的舒服日子,换来下半辈子的锦绣前程。算盘打得精呀。”潘清还是想不明白,这事不合情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但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好又问道:“那我大哥这罪过,要判多少年?”魏绍道:“即便不是秋后问斩,最低也得充军宁古塔。”钱坚道:“花多少钱我们不在乎,只求魏先生成全,把我大哥捞出来。”

魏绍道:“有点难,朝廷闭关锁国,严禁海运,你们身为运河船帮,公然走海路贩私货,这是犯了朝廷大忌。而且此案已经被京城知晓,要再想运作,实在太难。”潘清也清楚此案重大,也就不再强求魏绍,于是说道:“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无论如何,也得竭尽全力。我们现在想去大牢里见见我大哥,还请魏先生辛苦安排。”魏绍道:“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过了一天,魏绍安排妥当,派人来接钱坚和潘清,一路上,钱坚悄悄对潘清说道:“要是实在不能脱罪,咱们就豁出去这片家业,劫狱把大哥救出来,大不了亡命天涯。”

到了大牢,两人穿上狱卒的衣服蹑手蹑脚来到翁岩屋前,魏绍对两人说道:“有话快点问,我在外面支应,别让兄弟们太为难。”魏绍出去后,翁岩见到两人,大吃一惊,忙问道:“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潘清示意翁岩小声,钱坚道:“大哥,我们来救你出去。”翁岩阻止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潘清问道:“楚南天和黄泉怎么没和大哥在一起。”翁岩答道:“海船走到山东烟台海面的时候,楚南天说有几个买主是烟台人,要直接卸货,他就让我带着剩下的三条船先去天津,卸完他们的货再跟上来。我还怕他算不过来账,就把黄泉也留在他那条船上了。”

钱坚问道:“听说大哥在公堂上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了?”翁岩道:“此事牵扯太多人,我只能自己扛了,才能保全帮兄弟的平安。”潘清道:“大哥别这么说,咱们兄弟生死与共,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只是大哥知道货里夹带鸦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翁岩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堆货不是汪彭年的,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商号,叫什么‘阳春天’的。我都忘了是谁联络的这批货了。而且当初装船的时候,也没发现有夹带。”钱坚道:“肯定是有人做局陷害咱们安清帮。查出来是谁,绝饶不了他。”潘清安慰道:“既然鸦片不是咱们的,那就方便运作了。”翁岩道:“即便船里没有鸦片,咱们走海路也犯了朝廷的律法。你们千万小心,不要牵扯进来。”潘清道:“大哥先委屈几天,牢里我们都打点好了,外面的事我们想办法。”正说话间,魏绍探头催促道:“时候差不多了。”潘清点点头,和翁岩依依惜别。

回去路上,潘清对众人说道:“楚南天曾经说过,他当年失手打死了山东巡抚的儿子,所以害怕报复才不敢再去山东沿海劫掠。但这次居然敢去烟台靠岸卸货,肯定大有名堂。”钱坚赶紧对刘和年与石士宝说道:“你们去找衙门的公房,找到朝廷发的邸报,看看有没有关于山东巡抚的消息。”

回到客栈,钱坚和潘清关起门来说道:“此事确实牵扯的人太多了,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潘清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花银子贿赂官府一条路可走了。”钱坚道:“你的意思是找李卫和曹颙帮忙?”潘清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还有就是张顺北,他这时候去青海实在是不对劲,得去趟京城找到他。”钱坚道:“对,他要是敢再躲,咱们就把他吃咱们贿赂的事抖出去。”潘清打断钱坚道:“万万不可,他吃黑钱固然是大罪,可咱们送黑钱也不是小事。真要是到了这一步,那就是要同归于尽了。”钱坚有点恼了:“那就这么便宜这个狗官了?”潘清道:“你也听魏绍说了,富春甫就是个什么事都不管的闲散大爷。可你想想,能让这么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亲自上阵,背后的水得有多深。”

两人正说话间,刘和年与石士宝打探回来,石士宝道:“师父、师叔,这事太巧,山东巡抚在出事前半个月就高升到湖北,当湖广总督去了。”钱坚吃惊道:“怪不得楚南天又敢去山东了。原来是山东巡抚换人了。”潘清也有些不安:“能调动巡抚、总兵这样的高官来做局陷害咱们,这背后黑手的来头也太大了。”钱坚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潘清道:“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先去找李卫和曹颙。”钱坚道:“那好,三弟,你先回江南找李卫和曹颙,我留在天津照顾大哥。”

潘清道:“除了要照顾二哥,还要打探张顺北和楚南天的消息,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在天津把咱们安清帮的分舵开起来。”钱坚不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生意?”潘清摇头道:“开分舵不是为了生意,更是为了救人。咱们就是因为没有自己人,才不得不依靠张顺北这样的地头蛇。只有势力大了,朝廷才能顾忌咱们,才会放人。”钱坚点点头道:“好,那就分头行动。你明天就回江南。”

第二天刚刚蒙蒙亮,潘清就快马加鞭回了江南。一进江宁城,没回帮中,先去了李卫的臬台府。说明情况,请求李卫帮忙救人,听完潘清讲述,李卫阴阳怪气的说道:“怪不得最近潘帮主出手这么阔绰,唱个堂会连尤红爽这样的名角也请得起了,原来是做了海路贩私货的生意呀。”

潘清猛然醒悟,他们走海路的事从来就没有和李卫说过!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扣头道:“大人,小人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海路没有完全趟开,想等以后赚了银子再孝敬大人。”李卫冷笑一声:“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这点孝敬银子?就你们知道走海路能赚钱是吗?朝廷海禁那是为了防范倭寇和西洋人!都想走海路,把洋人引进来,国家不就乱了吗!”潘清明白李卫的性子,骂的越狠,帮忙办事的希望就越大,赶紧如捣蒜般磕头:“小人知错了,还望大人救命。”李卫又恐吓道:“不要说夹带鸦片,光贩私货一条,就够翁岩判死刑的!他再把你们安清帮供出了,连你也跑不了。”

潘清无奈,只好接着磕头:“还请大人指条活路。”李卫骂道:“你们这群奴才,真是叫人不省心,翅膀刚硬就敢背着主人偷食!”潘清还是敢怒不敢言,陪着小心道:“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就念在我们安清帮鞍前马后为朝廷和四爷效力的份上,没有功劳有苦劳,救我们这一次吧。”李卫骂够了,也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缓和了一下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们帮里人口多,多赚些银子养家糊口,可再怎么着也不能走海路贩私货。朝廷最忌讳这个了!”潘清还是匍匐着不能抬头,说道:“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朝廷的律法把海禁这么当回事。早知这样,就算借我个胆子也不敢了。”

李卫道:“行了,事情都出了,后悔也来不及了,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潘清道:“小人确实是走投无路了,还请大人明示。”李卫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是我的人,我是四爷的人,你出了事,我和四爷就得兜着。你让翁岩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下来,千万别牵扯上别人。四爷能保翁岩不死,最多就是流放宁古塔,等到了宁古塔,先忍几年,风头过后,你们再给那边使银子,偷偷把他放回来。”潘清大喜,又磕头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恩情,潘清永世不忘。”李卫挥手打发道:“行了,少来这套虚词了,先把海路停了再说。”潘清道:“是,海路一定停了。”李卫又道:“我这就给四爷写信求情,过几天我要到京城述职,到时候再见面详谈。”

潘清离开臬台府,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怠慢,又转头去了江宁织造府找到曹颙。说明来意,曹颙道:“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前几天汪彭年就找过我了,说你们船上的那批货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有人买走了,再走海路贩过去的。”潘清道:“这个滑头,一点义气也不讲。”曹颙道:“他一个商人,和你们江湖中人讲什么义气。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别太在意他。”潘清道:“我明白,只是眼下我大哥还在狱中,还望大人出手相救。”曹颙道:“这事有些难办,虽说直隶的按察使是我父亲的学生,指点过他诗文。但海禁毕竟是朝廷的国策,实在是没法通融。要不这样,让翁岩不要乱说,尽量别把事情闹太大,先保他不死,等风头过后再想别的办法救他出来。”

潘清也知道此事确实为难,曹颙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肯定是要尽最大力气帮忙,忙起身拜谢道:“大人恩情,小人九死不足以报万一。”曹颙扶起潘清道:“你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虽说现在不混官场改混江湖,那也是我们曹家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今日不负你,也希望你日后不负我们曹家。”潘清抽出随身携带的防身匕首,用手握住刀刃,奋力撅断,伸出鲜血淋淋的手掌,对曹颙说道:“我要是敢负大人,敢负曹家,犹如此断刀,他日不得全尸善终!”曹颙见潘清如此忠诚,十分欣慰,忙掏出手帕为他止血,“宣亭老弟,你的心愿我知晓了,何必如此苦了自己。”潘清道:“小弟之心,可昭日月,安清帮与曹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摆平了曹家,翁岩的命算是保住了,潘清心情舒畅了许多,回到帮中安顿好了,再派人按照货单上地址去找那个‘阳春天’商号,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这家商号,虽说还是没能查到是谁夹带了鸦片,但潘清觉得李卫和曹颙都打了包票,也就增了几分大意,没再多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