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工钱又涨到了九十文,盐工们无不欢喜。同时多了装车、卸车的活计,要的人多了,也就不用山东、安徽的盐工斗殴抢活干了,两边安生,无不视潘清为恩人。
事情解决,潘清、翁岩、钱坚三兄弟叫上冯铁樵、王远贞到酒楼摆酒庆贺。席间,冯、王二人握手言和,十分感谢潘清的调停。
只是翁岩还有些忧虑,对众人说道:“眼下盐商们虽然妥协,可江北徐州的灾民不日就到,他们一旦到了,肯定又是一出压价抢活的戏码。昨天是山东、安徽的打,明天不一定是徐州的和谁再打呢!”众人无语,无不为明日徐州灾民入盐场的事担忧。过来好一会,冯铁樵道:“盐这玩意,人到什么时候都得吃,所以不愁销卖,盐商们才能有钱赚。咱们要想活命,也得向盐商们那样,搞到盐引,卖盐赚钱。”
钱坚道:“官府现在一张盐引就要一千两银子,咱们哪去搞一千两银子。还有,就算咱们搞到盐,大街小巷也全是盐商们的店面,他们一出手就是几百张盐引,谁又会从咱们手里买这么点盐呢?”王远樵道:“其实我倒有个主意,盐虽然大家都吃,可谁也不能像吃糖那样抓一把直接放嘴里吃,终究得放进菜里和着吃。咱们要是能凑钱,就搞到一张盐引就行,开一间咸菜的作坊,就能养活好多人。”冯铁樵一听这话,也高兴的接着说道:“对,咱们就守着晒盐的滩涂,除了晒盐,还有那么大一片空地,可以养海带,捞海带做咸菜,连菜钱都能省下了。”
听罢,众人连连叫好。潘清道:“我看二位谈吐不凡,真知灼见,真不像只会卖苦力的村汉子。”冯铁樵苦笑道:“不瞒潘大人说,我家在安徽,也是读书人,我父亲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棋王,开了间棋馆教人下棋,后来被土匪绑了票,倾家荡产赎出来,没几天就去世了。再后来又赶上水灾,我也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到了盐场做工,因为这么多老乡里面,就我读书多,大伙就推荐我做领头的了。”
王远贞也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我竟然和冯老兄同病相怜。我家也是书香世家,我父亲是开古玩字画店的,不是吹嘘,我就是看着唐伯虎的美人图,米元章的山水画长大的。结果山东白莲教造反,把我们县城烧了,强迫入教,后来官兵围剿,打散了我们,也不敢回老家了,就只好到盐场讨生活。和冯大哥一样,也是因为读书多,就给大伙当头领了。”
听完两人叙说,大家唏嘘不已。钱坚说道:“真没想到,咱们五个人,我大哥是个读书人,考过秀才;我和三弟在少林寺里练武,也读过兵书和佛经;两位又是读书世家。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咱们五个读书人怎么都混的那么不顺心呢?”冯铁樵道:“潘大人这不就混的不错嘛。”潘清苦笑道:“我的苦楚谁又能知道呢。”王远贞道:“人家说的读书,是四书五经,咱们几个净是什么下棋、字画、兵法、佛经。朝廷又不考这些。不能算是读书人。”
翁岩笑道:“我就是读四书五经考的秀才,那又有什么用呢?不也被革了功名吗?”钱坚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既然咱们几个都读不了书了,那就好好在盐场干,好汉子在哪都能混一碗饭吃。”“是呀,是。”冯、王二人连连称道。五人越聊越投缘,饭后商定每日下工,钱坚就带冯、王二人一起习练武艺。
酒席散后,潘清着手给盐工们开咸菜作坊的事,万事开头难,归根到底还是没钱。潘清只好硬着头皮再找曹寅借钱。
潘清说明来意,曹寅十分不悦,道:“我就说过,这群泥腿子不能管他们,帮他们一次,他们就缠着你再帮他们第二次,没完没了。”潘清只好陪着说好话道:“大人,民生真的艰难,这么多灾民涌入盐场,要是不给他们找活路,急了眼都说不准会造反呀。”曹寅道:“宣亭,你救过我的命,要是你自己盖房子置地,一千两、两千两的银子我都肯借给你,可要是管这些穷汉,劝你真不要费这个心了。”潘清苦苦哀求,曹寅就是不允,潘清无奈,只好无功而返。
潘清刚出来曹府大厅,就见得曹惜儿守在门口,潘清一出来,就忙迎了出来,递上自己的荷包:“宣亭,我这还有一点钱,你要是真着急就都拿去吧。”说罢,打开荷包,里面还不到十两银子。潘清苦笑道:“谢谢惜儿的好意了,怎么能拿你的钱呢。”曹惜儿道:“我也知道这点钱什么也干不了。要不向我二嫂借点吧。”一听李凤卿,潘清直摇头,他知道李凤卿这些年在外面放印子钱,放的心都有点狠了,是不会借钱给这些穷盐工谋生路的。于是对曹惜儿说道:“二少奶奶的钱都是印子钱,利息太高。盐工们怕是还不起。”曹惜儿又问:“没有钱,那你的事还办不办了?”潘清想了想:“那就只能先停下来不办了。”曹惜儿拉起潘清的手道:“想办点事不容易,别这么快就不干了。你一共需要多少银两。”潘清道:“至少五千两吧。”曹惜儿一咬牙:“那你明天来我这拿吧。”潘清反驳道:“二小姐你哪来这么多钱呀。还是算了吧。”曹惜儿坚定的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过来吧。”说罢,甩开潘清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惜儿离开潘清,就去了二嫂李凤卿的屋,和李凤卿说明潘清的困难,要她拿出五千两银子。李凤卿心机聪慧,潘清多次舍命救她,她也多少觉察出潘清对她是有爱慕之情,这与曹瑞对她的奸淫之心还不一样,这也使得李凤卿对潘清也多了几分敬重,得知是潘清需要银子,李凤卿翻箱倒柜,无奈近日银子放出去的太多,一时收不回来,只凑得三千两,交与曹惜儿。
曹惜儿也知道嫂子尽了力,确实没有更多的银子,只好再想别的办法。回到闺房,辗转反侧,想了好久,曹惜儿只好蹑手蹑脚的来到曹寅书房,趁四下无人,将曹寅柜子里一颗夜明珠偷了出来。曹惜儿悄悄离开书房,返回房间,不料半道上遇见了曹瑞。原来这曹瑞趁曹頫外出公干,潜入李凤卿房中与之偷情,刚刚出来要溜回家去,却迎面撞见了曹惜儿。两下心理都有鬼,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理谁,各自回去。
第二天傍晚,潘清又来到织造府找曹寅借钱,依旧被拒。潘清回去的时候,顺路来到曹惜儿房中,曹惜儿拿出三千两银子还有夜明珠,交到潘清手里。潘清大惊:“二小姐你是从哪弄来的钱?”曹惜儿道:“这你就别管了,赶紧拿去应急。”潘清千恩万谢,发誓日后一定报答。
潘清带着钱回到衙门,先把三千两银子交给翁岩、钱坚、冯铁樵、王远贞四人,让他们先去筹备。自己拿着夜明珠寻找买主继续筹集银两。
潘清找到了汪彭年,说明来意。上次两人交往,汪彭年对潘清勇于任事,敢为民请命,还是十分佩服的。表示愿意帮潘清筹钱。等潘清亮出了夜明珠,汪彭年惊的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宝物无数,识得此宝物的妙处,它不仅能夜间发光照明,关键将其放入一桶海水之中,一天一夜,就能让海水里盐垢下沉,上边一层就能当淡水一样饮用,所以大明朝时期很多波斯的商贾航海之时,都会购得此物,一为镇海辟邪,二为在无水时救命。
汪彭年明白这时无价之宝,即便要卖,至少也得五万两银子,他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问道:“潘大人准备要多少银子才肯割爱?”潘清不知此物的好处,只能胡乱要价:“两万两。”汪彭年看出潘清外行,“那潘大人还是请回吧,此物就是台湾岛河流入海口,淡水、海水交汇处产的珍珠。虽说珍贵,却不稀罕。我家里一抓一大把,我要不是看在潘大人为民请命的份上,根本就不想买,市面上行情最好的时候也不过三千两一颗,大人却开口就是两万,叫我如何支应。”潘清说不过汪彭年,勉强又抬了几回价钱,最后以三千五百两成交。
钱凑齐了,众人在盐场里开了一间大咸菜作坊,盐工里有原来就会做咸菜的厨子,直接过来干活。把原来种地的把式挑出来,在滩涂附近的盐碱地上开荒,种上了萝卜、白菜、莴苣、豌豆等菜蔬。又在海滩边上养了海带。原来盐场的五万盐工人人都有了活干,再也不起纷争,一片祥和景象。
又过了些日子,江北徐州果然大旱,数万灾民涌向江南,其中不少灾民拖家带口,准备奔向盐场讨生活。得知此事后,冯铁樵和王远贞十分焦虑,找到潘清商议对策,潘清不慌不忙,找到徐州灾民的领头人周源宏,让他带人沿着海岸边上开荒种地,妥善安置了两千多户徐州灾民。
这周源宏原来也是个读书人,在徐州城里开了一家书铺,卖些文房四宝和四书五经科举的教辅,日子过得还很滋润。后来徐州有个书生进京赶考,中了第三名探花,入了翰林院,成了徐州乡亲的荣耀,周源宏就趁机搜罗了几篇翰林公以前写过的文章,编纂成书,刻印之后出售,一时间洛阳纸贵,赚了不少钱。哪曾想没过几年,翰林公不知为什么下了大狱,满门抄斩,周源宏却毫不知情,还继续卖他的书,就被当地知府抓了起来,罚了个倾家荡产,只好回乡下种地。周源宏从小两手不沾阳春水,哪里会种地,太平年景,收成都比别人少,遇到了干旱,自然就是颗粒无收,只好随着乡亲们一起南下逃荒。和冯铁樵、王远贞一样,因为会读书,所以被推为头领。潘清用开咸菜作坊剩下的钱安顿好了灾民,见周源宏学问不小,就安排他到防务营中做了一个抄写文书,周源宏感激不尽。
潘清把盐场治安做的井井有条,深得曹寅赏识,将此功绩据为己有,上报朝廷请功。很快,朝廷嘉奖曹寅治理盐政有功,赏黄马褂,赐双眼花翎。
再说这汪彭年,自从得到夜明珠后,爱不释手,每日把玩不止,后来越看越爱,实在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情,生怕锦衣夜行,索性就接连几天大宴宾客,邀请亲朋好友一同欣赏这稀世的珍宝。
这一日,常欢颜躲过了风头,又从杭州回到江宁,汪彭年听到消息后,就请江宁将军德楞嘉和长乐帮帮主常欢颜到家里赏宝。德楞嘉见到夜明珠后,愣了一下,颜色有变。常欢颜在一旁察觉到不对,就把德楞嘉拉到一边,悄悄的问道:“大人,怎么了?”德楞嘉道:“这个夜明珠我好像见过。”常欢颜问道:“在哪见过?”德楞嘉道:“我当侍卫的时候在宫里见过,是吕宋国给皇上的贡品。汪彭年的这颗和皇上的那颗一模一样。”常欢颜也吃了一惊:“汪彭年怎么会有皇上的东西?”德楞嘉摇摇头:“不,汪彭年肯定不会是从宫里拿到的这个宝物,这个东西应该是一对!一颗在皇上那,另一颗就是汪彭年这个。”常欢颜道:“那他又是从哪买到的这颗夜明珠?”德楞嘉吩咐道:“你派人私底下好好打探一下,这颗夜明珠肯定有事。”“是,大人。”
而曹寅发现宝物丢失,大惊失色,不仅是宝物价值连城,更因为这是当年吕宋国进贡给皇上的贡品,本来是一对两颗。自己负责接待使团,见到宝物起了贪念,便自己留下一颗,如今失窃,如何是好!曹寅也清楚府里的小厮丫鬟们有手脚不干净的,肯定是被他们偷走了!于是把那些来过书房的小厮丫鬟们挨个拷问,但一连几日,却毫无收获。
这边常欢颜很快就打探清楚,是潘清把夜明珠卖给的汪彭年。德楞嘉知道,潘清是曹寅的人,不管是怎么得到夜明珠,德楞嘉也要坐实了曹寅克扣外邦贡品的事!德楞嘉立刻要写奏章检举曹寅,常欢颜劝道:“宝物是潘清卖的,咱们就算是告到皇上那,曹寅肯定会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潘清身上,让他当替死鬼。”德楞嘉道:“那怎么才能把曹寅也拖下水?”常欢颜道:“曹寅一家在江南大放印子钱,这事几乎是路人皆知,就说曹寅用偷卖贡品的银两放印子钱!如果我们只说克扣贡品,曹寅就会把罪行推给别人;如果只说放印子钱,以曹寅和皇上的关系,皇上肯定不会追究他。所以把它和克扣贡品联系起来,要不然他哪来的钱放印子钱。”德楞嘉听后赞不绝口,直夸常欢颜老谋深算。然后就让常欢颜去收集曹寅放印子钱的证据,只等证据一到,就立刻上奏朝廷!
说来也巧,第二天,曹瑞到长乐帮的赌场赌钱,一口气输了一千多两银子,还不上钱,被赌场扣住。常欢颜替他把账填上,带回了自己家中。明说了夜明珠的事,让他在曹寅府上多盯着点,如果发现借据之类的放印子钱的证据,就拿出来给他,事后定有重酬。曹瑞大喜,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曹瑞回到家里,回想起常欢颜说的夜明珠的事,突然心头一动,想起那天夜里和曹惜儿擦肩而过,夜明珠可能是她偷的!一想到这里,曹瑞按捺不住贪心大动,连夜进了织造府,悄悄潜入曹惜儿闺房。
曹瑞在门口敲门道:“二妹妹在吗?”曹惜儿隔着大门问道:“谁呀?”曹瑞道:“是你瑞大哥。”曹惜儿:“这么晚了什么事?”曹瑞嬉皮笑脸道:“隔着门说不清楚,就是那天夜明珠的事。”曹惜儿心头一惊:“你想怎么样?”曹瑞道:“你是我妹妹,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就是哥哥最近这手头有点紧,看看妹妹能不能救个急。”曹惜儿道:“你也知道我在这家里也不管事,哪有钱给你。”曹瑞不高兴了:“多少不拘,就看妹妹的情谊了。”曹惜儿道:“我是真没有钱,那你说怎么办吧?”曹瑞怒了:“老爷这两天为了夜明珠,没少拷打小厮丫鬟们,哥哥我心善,就见不得下边的人受苦,非得把这事和老爷说清楚不可,省的别人吃瓜落。”曹惜儿心里害怕,开始犹豫要不要给钱。
但天下事无巧不成书,恰巧当晚潘清也来找曹惜儿,向她道谢,刚一进院子,就看到曹瑞贴在门口要挟曹惜儿,潘清快步向前:“你来干什么!”曹瑞斜楞着眼道:“这是小姐的院子,我是本家哥哥,来看看妹妹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外人来干什么?”潘清道:“你还知道你是哥哥,哪个哥哥管妹妹要钱的?”曹瑞耍无赖道:“我可没要钱,我要的是夜明珠。”听到夜明珠三个字,潘清心头一惊,曹惜儿在家里不得曹寅宠爱,曹寅是不可能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后来听说曹寅丢了宝物,拷打小厮,潘清就隐约觉得,宝物可能是曹惜儿为了自己偷的。潘清十分后悔,不该让曹惜儿冒险犯错,如今被曹瑞抓住把柄,曹寅是不会轻饶曹惜儿的。
潘清定住神,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曹瑞嬉皮笑脸道:“一千两银子。”潘清道:“行呀,只要你敢要,我就敢给。你要是不怕下次收账再让人打,你就收下。”曹瑞被潘清揭了短,十分恼怒:“没了你张屠夫,我还吃带毛猪了。我现在收账只有我打别人,别人谁还敢打我瑞大爷!”潘清也气定神闲道:“别人不敢我敢,只要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二小姐一次,我就敢收拾你。”曹瑞见占不到便宜,又打不过潘清,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曹惜儿打开房门,扑倒潘清怀里:“宣亭,我爹知道是我偷了夜明珠,肯定会打死我的。”潘清正色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亲自向曹大人解释。”
曹瑞出了曹惜儿的院子,立刻奔向曹寅住院。添油加醋诬陷说潘清和曹惜儿有奸情,曹惜儿为讨好潘清才偷出了夜明珠,潘清如今把夜明珠卖给了盐商汪彭年,如今汪彭年每日大宴宾客赏宝,全江南都知道夜明珠的事了。曹寅一听勃然大怒,立刻带人来到曹惜儿院里,潘清还没有走,曹寅更怒,骂道:“潘清,我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勾引我女儿,盗走我的珍宝!”潘清正色解释:“大人,这事和小姐无关,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随您。”曹寅暴怒,很踢了潘清一脚:“就是把你宰了,也赔不起!”潘清道:“只要您别为难二小姐,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此时曹寅略微冷静了一下,夜明珠是他克扣的贡品,如果真要闹起来,惊动了朝廷,肯定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但汪彭年都开了鉴宝会,此事肯定也包不住了,只好弃车保帅,让潘清离开江南,如果朝廷追问,就说外邦使者到江南的时候,夜明珠被潘清偷走,直到五年后才出手卖给汪彭年,后来事发就畏罪潜逃了。于是曹寅对潘清说道:“念在你跟了我多年,有过几次功劳的份上,我不追究了,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潘清道:“好,既然大人这么宽容,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我明天就写辞呈,离开盐政衙门。只是希望大人能够善待盐工。”曹寅一挥手:“好,你走吧。”
众人散去,曹瑞又悄悄来到李凤卿的屋里,刚一进屋,李凤卿就甩了曹瑞一个耳光:“你个王八蛋,惜儿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你都欺负!你还是不是人!”曹瑞也不顾疼痛,舔着脸说道:“你知道什么,曹寅那老家伙的夜明珠是克扣给皇上的贡品!如今全江南都知道了,老家伙肯定完了,咱们得提前做打算。”李凤卿怒道:“你个短命鬼,都说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是曹家人,曹家垮了你有什么好处?”曹瑞道:“这就是你头发长见识短了。你不知道,我早就跟了德楞嘉将军了,只要扳倒了曹寅,他至少能给我个知府当当。到时候你就和曹頫那个草包散了,带着孩子跟我过吧,咱们光明正大的做夫妻。”
李凤卿哭笑不得:“亏你还是个男人,见识还不如我个女人,曹寅好歹算你叔叔,德楞嘉算你什么人?他现在用得着你,肯定先说好听的,要是真等用完了你,曹家垮台了,他早就把你一脚蹬开了,还知府呢,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曹瑞鬼迷心窍,根本不听李凤卿劝告,反而说道:“你懂什么,我在曹家算什么,也就是个跟班的小厮。我就得跟着德楞嘉赌这一把。对了,那什么,放印子钱的借据都给我找出来。”李凤卿十分警觉:“你要借据干什么?”曹瑞道:“当然是给德楞嘉将军了,将来曹家要是垮台,咱们就把借据交出去检举曹寅,还能将功赎罪呢。”李凤卿大怒:“你个白眼狼,曹家给你吃,给你穿,你就这么对曹家是吗!”
曹瑞见无法说服李凤卿,索性就撕破脸皮,直接翻箱倒柜,自己找借据了。李凤卿扑上去和他厮打,无奈力气不支,被曹瑞推到,抢走了几张借据。
既然挑明了,索性就来个天翻地覆,于是曹瑞又来到曹頫小妾梧桐的院里,曹頫平日不和李凤卿同房,又因宠爱梧桐,所以每日都在梧桐处过夜。曹瑞叫醒曹頫,诬陷说亲眼看见李凤卿和潘清有奸情。曹頫疑惑道:“前半夜的时候,潘清不是在二小姐的房中被发现,被老爷堵住的吗?怎么这会又和二奶奶有奸情了?”曹瑞继续胡编道:“有次潘清从二少奶奶房中出来,被二小姐撞见,索性就要连二小姐一起收了,您也知道二小姐是什么人,那就是一块木头,被潘清三弄两弄就丢了魂,这次就是为了他才偷的夜明珠。她俩被老爷堵住,您没看二少奶奶平日里那么爱凑热闹的人,连门都没出吗?那是刚和潘清偷完,不敢出来见人呀。”曹頫糊涂,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也不辨真假,立刻起身,到了李凤卿屋里,要打这淫妇。曹瑞则趁乱带着借据逃离了曹府。
曹頫撞开李凤卿屋门,不问青红皂白,抓住头发,就是一顿耳光。丫鬟们怎么拉也拉不开,只好禀告曹寅,曹寅刚处理完潘清和曹惜儿的事,一听儿子曹頫那又打起来了,急忙和史氏忙赶到李凤卿屋内。
两人一进屋,曹寅就大骂道:“你个小畜生,就没一个让老子省心的。”史氏打了曹頫一个耳光,“长本事了,都学会打老婆了!”曹頫大骂道:“这个淫妇,早杀了干净。”曹寅听出话里有话,忙转头示意丫鬟小厮们都退下。待人走后,曹寅怒道:“还不嫌丢人,有骂自己老婆是淫妇的吗!”曹頫忍无可忍,就说了自己一年多没和李凤卿同房,但李凤卿却生下了双胞胎女儿,不是和别人有奸情,那是什么?曹寅和史氏大惊,再三逼问,李凤卿无奈,只好说出自己和曹瑞的奸情。
一听是曹瑞,曹頫大惊,忙问道:“奸夫不是潘清吗?”李凤卿只好一五一十从头说来,自己和曹瑞通奸,被曹惜儿而撞见,曹瑞要挟曹惜儿时被潘清发现,又因为曹惜儿心恋潘清,所以两边没敢声张。后来曹瑞投靠了德楞嘉,来偷借据,被李凤卿发现,曹瑞狗急跳墙,就乱咬一通,把所有的脏事都推到潘清身上,自己带着借据跑了。
一听借据被抢,曹寅大惊,这罪过不比私扣贡品小。失口道:“这可如何是好?”李凤卿也静了一下,道:“只有派人去抢回来。”史氏道:“派谁去抢?”李凤卿道:“派潘清去抢。”曹寅道:“找别人去不行吗?”李凤卿道:“不行,派别人去,一则是功夫不济,办不利索。二则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反正潘清已经知道咱家里这么多事了,就不在乎再让他多知道一件。”曹寅道:“那好,我就豁出去这张脸,再去把他找回来。”李凤卿阻拦道:“老爷不能亲自去。”曹寅道:“我不去谁去?”李凤卿道:“老爷你刚赶人家走,转脸不到两个时辰就又去找人家回来,面子上过不去。还有,咱们不止要抢回借据,曹瑞此人不能留,必须得彻底结果了。老爷也知道潘清为人,抢借据就算了,要是让他杀人,恐怕他不会同意。”史氏道:“那你去找他,他就肯杀人了?”
李凤卿没办法,只好交了底:“我没出嫁前见过潘清,潘清一直对我心存爱慕,所以才这么拼命的打张念山。有些话老爷不方便对他说,我正好可以。”一听潘清真的和李凤卿有事,曹頫狠狠打了李凤卿一巴掌:“你们果然有奸情。”李凤卿捂着脸道:“我们是清白的,再者惜儿喜欢潘清,我就是再没人伦,也不能干出和小姑子抢男人的事来。”曹寅打断两人:“好啦好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这些。凤卿,你马上去找潘清,天亮之前,一定要杀了曹瑞,夺回借据!”
李凤卿连夜找到潘清,诉说曹瑞之事,希望潘清帮忙夺回借据,再杀人灭口。潘清不愿杀人,李凤卿跪下,哭泣道:“我已经被张念山毁过一次了,你就忍心让我让曹瑞再毁一次吗?”潘清心软,虽然也明白李凤卿这些年放印子钱没少干坏事,尤其是帮她逼死桑农花仁,抢走人家女儿的事,让潘清内疚好久。只恨自己单相思李凤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再加上曹瑞确实作恶多端,于是咬牙对李凤卿道:“那你要保证从今以后不再放印子钱盘剥百姓。”李凤卿点头:“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放印子钱了。”
潘清禁不住李凤卿苦苦哀求,只好狠下心来连夜去找曹瑞。而曹瑞抢到借据后没有停留,直接奔向常欢颜府上。等到潘清追上曹瑞的时候,已经到了长乐帮总舵门口,此时天还没有亮,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曹瑞拼命的敲门:“开门开门!”
门子开了一扇小窗,探出脑袋:“谁呀,要饭呀,这刚什么时候!”曹瑞吼道:“我是织造府上的曹瑞,有大事要见常帮主!”不料那门子平日里狗仗人势横惯了,也不知道织造府是干什么的,更不知道常欢颜和曹瑞之间的这些事,见曹瑞这么不客气,也不高兴了:“我管你是什么府的,到了我长乐帮,就得守长乐帮的规矩,都还没醒呢,有事上午再过来!”曹瑞气急败坏,骂道:“耽误了老子的事,常帮主饶不了你。”门子也急了:“哪个想见常帮主的人不得先过大爷这一关,要都跟你是的,那大爷还混不混了。”曹瑞道:“你也敢跟老子要门包?”门子道:“本来是这个意思,但看你小子这么不上道,那就先臊臊你,你慢慢等着吧,看常帮主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见你。”说罢,转身把门关上,任由外面曹瑞喊破了天,就是不开门。
曹瑞大骂:“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条看门狗比帮主还威风!”正骂着,远处潘清一开始见大门开了,怕让你看见,一直没敢动手,现在门关上了,大街上又没有别人,正是个好机会!潘清快步上前,趁曹瑞不备,猛出手拗断曹瑞脖子。然后从身上找出借据,飞奔离去。
等到天光大亮,常府上的人打开了门,赫然发现一具死尸,急忙禀报常欢颜,常欢颜出门一看,竟是曹瑞!忙唤门子过来询问,门子认出曹瑞,不敢直说曹瑞来过,他没有开门,只好一问三不知,气得常欢颜狠抽了门子一个耳光,大骂道:“一群废物!把这个死人给我扔到江里去!”
回到屋里,常欢颜越想越气,不管是在自家门口杀人,还是杀了人把尸首抬到这里,肯定是向自己示威,曹寅已经警觉,内线被拔,再要整治他,想必会有防备。
常欢颜急忙来到将军府,向德楞嘉诉说曹瑞被杀一事。德楞嘉性情急躁,拍案道:“内线死在你家门口,曹寅就是和咱们彻底撕破脸了。只能先用私扣贡品的事弹劾他。”常欢颜阻拦道:“敢当街杀人,足见曹寅胸有成竹。私扣贡品的事他要是死不承认,或推给别人,咱们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他和皇上交情太深。”德楞嘉想了想:“那要不这样,先不上奏朝廷。但要写封私信给八阿哥,问问他的意思。”常欢颜点头道:“先问问八爷也好。”
德楞嘉的私信送大了京城,这边曹寅家也乱成一团。虽然潘清帮了自家这么大忙,但他一个武夫,竟然敢爱慕曹家的儿媳,私会曹家的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
潘清也豁出去了,向曹寅跪下求亲:“大人,卑职与二小姐确实是真心相爱,请大人成全。”不料,曹寅听此言却有了误会,以为潘清是借机要挟他,大怒,但转念一想,一则潘清多次救过自己,二则他知道的事也不少,若是逼急,全都抖了出去,自己也就别想在官场混了。于是搪塞道:“按说宣亭你一表人才,功夫又好,还真配的上二小姐。只是眼下,夜明珠的事,我还是希望你出去躲一躲,等到风平浪静再说你们的事。”
潘清明白曹寅这时敷衍,根本不想把曹惜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不想趁机逼婚,这样也不是君子所为。加上这些年为曹家干了这么多坏事,潘清心灰意冷,当年入少林寺学武,师父就告诫要行侠仗义,不做违背良心之事,可自从跟了曹寅,害死秀才石慧、桑农花仁,一想到这些,潘清心中隐隐作痛。这个官早就不想做了,借着夜明珠的事辞了也好。
于是潘清告辞回去,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翁岩、钱坚、冯铁樵、王远贞和周源宏也要离开,被潘清苦苦劝住。五人除了钱坚,都有家小,为了养家,只好留在盐场。曹寅准了潘清的辞呈,并赏赐一千两银子。潘清分了一半给五位兄弟。
自己带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准备到各处去游历,增长见识。践行时,五人按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各自送了潘清一本书,翁岩送了《论语》,钱坚送了《孙子兵法》,冯铁樵送了本唐代围棋大师顾师言的《镇神头棋局》,王远贞送了本鉴定字画《皇明书画史》,周源宏则送了时下最流行的纳兰性德诗集《饮水词》。
潘清带上这五本书和五百两银子踏上了慢慢的游历路。而这边德楞嘉给八阿哥写了私信,诉说曹寅私扣贡品一事,八阿哥犹豫不决,他知道曹寅和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了德楞嘉就要动曹寅,实在有点不值。于是决定敲山震虎,也给曹寅写了一封私信,暗中敲打敲打曹寅。
曹寅接到八阿哥的信后大吃一惊,八阿哥知道了自己私扣贡品的事,却不上奏皇上,而是私下警告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曹寅忙叫来李煦商议对策。李煦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说道:“私扣贡品确实是死罪,但眼下八爷一党肯定是证据不足,而且看样子八爷还想笼络曹兄,所以才秘而不报。”曹寅道:“现在八爷攥着我的把柄,要我投靠,可我毕竟原来是跟太子的,现在又跟三爷,如果再投靠八爷,实在是说不过去,不但八爷那边会瞧不起我,三爷那边也不会放过我的。”李煦道:“那就再走别的小道试试。”曹寅道:“什么小道?”李煦道:“八爷、九爷、十爷素来就是一党,你可知九爷为人才高八斗,却为何心甘情愿唯八爷马首是瞻吗?”曹寅摇头道:“不知。”李煦解释道:“九爷野心也不小,之所以投靠八爷,是因为八爷年近四十,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几个福晋就再也没有生养了。如果日后真的继承大统,百年以后,不是九爷,也肯定是九爷的子嗣即位。九爷帮八爷登上皇位,那就是给自己以后铺路呢!”
曹寅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咱们不投八爷投九爷?”李煦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既不会让三爷觉得咱们改换门庭,又能交好八爷。两头不得罪。”曹寅大喜:“我听说这位九爷素来喜爱西洋机巧玩意,江南富庶,这种好玩意到处都是,我这就好好搜罗搜罗,给九爷送去。”
曹寅的礼物送到九阿哥府上,九阿哥大喜过望,他也知道曹寅的这点猫腻,但现在曹寅这么懂事,主动来巴结,自然也就笑纳了。拿了人家的手短,九阿哥来到八阿哥府上,诉说曹寅之事,八阿哥见曹寅靠拢九阿哥,也就勉强能算自己一党了,所以私扣贡品一事,也就替他压下了,并给德楞嘉指示,要他主动和曹寅示好,不要再起纷争。
德楞嘉接到八阿哥的来信,气愤不已,自己苦苦争斗这么久,八阿哥一句话就云淡风轻了?这算怎么回事呀!德楞嘉叫来常欢颜,诉说此事。常欢颜安慰道:“大人,还是这句话,上面的神仙斗法,咱们底下的小鬼别掺和。您和曹寅在江南打破了头,也抵不住上面阿哥们的一句话。咱们日后的前程都在八爷身上,他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吧。”德楞嘉无奈道:“咱们都和曹寅打成这样了,还怎么示好?”常欢颜道:“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的联姻了。将军的公子德安未娶妻,曹寅还有个小女儿未嫁汉。找人说合一下,结个亲家吧。”德楞嘉无奈的笑骂一句:“入他娘的,这都哪跟哪呀。”
德楞嘉托人向曹家求亲,曹寅虽然不喜欢曹惜儿,嫁给谁都无所谓,但这个德安,实在是恶名远扬,加上毕竟曹寅公开投靠的是三阿哥,如果明目张胆的和八爷的心腹结亲家,三阿哥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于是决定先拖延一段时间再看看形势,于是就回绝德楞嘉说,皇上要来南巡,等忙过了南巡的事再说。德楞嘉对此事也不热心,见曹寅敷衍,也就不再勉强,和八爷那有个交代就行了。
再说潘清离开众兄弟四方游历,刚刚过了长江,到了淮河流域,时值深秋,原本大旱的江北一带突然天降暴雨,一连下了十多天,淮河两岸的大堤本来就年久失修,加上从春到夏一直大旱,土壤干裂成末,突然降雨,瞬间就冲垮了大堤,一时间,淮河两岸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两岸官府麻木不仁,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潘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花光了身上带的五百两银子救助灾民,但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